堡垒巨型排水涵洞出口处锈蚀的格栅被雷毅的人提前破坏，留下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缺口。陈默率先钻出，一股与堡垒内循环空气截然不同的、粗粝而鲜活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混合了放射性尘埃、枯萎植物、腐烂物以及某种野生腥臊味的废土之风。
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荒芜。灰黄色的天空低垂，仿佛永远笼罩着一层散不去的阴霾。扭曲干枯的树木枝桠如同伸向天空的鬼爪，嶙峋的怪石散布在龟裂的大地上。远处，依稀可见战前都市残破的剪影，如同巨兽的尸骸，沉默地诉说着往昔的辉煌与毁灭的惨烈。
数据视界自动扫描环境。【辐射水平：轻度污染，长期暴露需防护】【空气成分：含微量有毒颗粒，可呼吸】【生物信号：稀疏，存在小型变异生物及……远程观测单元（来源分析：堡垒瞭望塔）】。
他回头，将苏婉从洞口拉出。女孩乍一接触到这广阔而死寂的天地，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不是害怕，而是一种面对绝对浩瀚与荒凉时本能的震撼。她深吸了一口带着土腥味的空气，眼神逐渐变得坚定，紧紧跟在陈默身后。
“我们往东南方向走。”陈默摊开一张雷毅提供的、标注着附近几个已知据点和危险区域的简陋电子地图，“第一个落脚点，是七十公里外的一个小型贸易驿站，‘秃鹫隘口’。在那里可以补充饮水，或许能打听到一些消息。”
没有代步工具，只能依靠双腿。陈默将突击步枪斜挎在身后，战斗短刃插在最顺手的腿侧刀鞘，调整了一下背负行囊的肩带，迈开了步伐。他的脚步沉稳而富有节奏，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相对坚实的地面，尽量减少体力的消耗和痕迹的留下。
苏婉学着他的样子，努力跟上他的步伐。她虽然是研究员，但并非娇生惯养，在堡垒底层的生活和之前的逃亡经历也锻炼出了一定的体能和韧性。
最初的十几公里相对平静，只有偶尔从岩石缝隙中窜出的、长着两颗脑袋的变异蜥蜴，或者空中盘旋的、翼展惊人的畸形秃鹫，提醒着他们这片土地的危险。陈默的数据视界不断捕捉着周围的环境细节，分析着潜在威胁，并引导着苏婉避开一些辐射浓度较高的洼地和可能隐藏着危险生物的巢穴。
他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沉默地赶路，如同最老练的荒野猎人。苏婉也保持着安静，她知道此刻节省体力和保持警觉的重要性。但她偶尔会偷偷看向陈默的背影，那挺拔而孤寂的身影，在这无垠的废土中，仿佛成了唯一可以依靠的坐标。
随着时间的推移，正午的伪阳（因大气尘埃折射而显得苍白巨大的太阳）升到头顶，温度开始升高。缺乏植被覆盖的大地蒸腾起扭曲的热浪，汗水很快浸湿了他们的衣物。
“休息十分钟，补充水分。”陈默在一处背阴的巨岩下停下，取下水壶，抿了一小口，然后将水壶递给苏婉。
苏婉接过，也小心地喝了一口。清冽的净水滑过干渴的喉咙，带来短暂的舒适。她靠坐在岩石上，轻轻揉着有些酸痛的小腿。
“还能坚持吗？”陈默看着她略显疲惫的脸问道。
“没问题。”苏婉用力点头，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比在研究所熬夜做实验轻松多了。”
陈默不再多说，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数据视界捕捉到远处沙地上一道不自然的车辙印，以及几处被匆忙掩埋的篝火痕迹。这里并非人迹罕至。
休息结束，两人继续赶路。下午，他们遇到了一小群游荡的、皮肤溃烂、眼神狂乱的“疯人”——那是受到重度辐射或精神污染后失去理智的幸存者。他们嚎叫着扑来，动作扭曲而疯狂。
陈默没有动用枪械，那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他拔出战斗短刃，身形如鬼魅般迎上。刀光闪烁，精准而高效，每一次挥击都必然切开一个疯子的喉咙或刺穿心脏。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仿佛不是在杀戮，而是在进行一种冰冷的解剖。
苏婉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尽管不是第一次见陈默出手，但那迅若雷霆、漠视生死的姿态，依旧让她感到心悸，却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短短十几秒，七八个疯人便已倒在血泊中，不再动弹。陈默甩了甩刀锋上的污血，收刀入鞘，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走。”他招呼了一声有些发愣的苏婉。
傍晚时分，天际被染成一种病态的橘红色时，他们终于看到了“秃鹫隘口”的轮廓。那是一个依托着战前高速公路收费站废墟建立起来的小型聚集点，用锈蚀的铁皮、废弃车辆和粗大的木桩围成了简陋的防御工事。入口处站着两个抱着老旧步枪、眼神警惕的守卫，工事后面依稀可以看到一些低矮的棚屋和升起的袅袅炊烟。
缴纳了少量干净的水作为“入城税”后，陈默和苏婉走进了这个充斥着喧嚣、汗臭和酒精气味的小世界。驿站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拥挤和混乱。狭窄的泥土街道两旁是各种摊位，贩卖着从武器零件、变异兽肉到干净布匹、劣质酒水等各式各样的东西。形形色色的人穿梭其间——裹着防尘袍的流浪者、穿着破烂军服的佣兵、眼神狡黠的商人，还有一些面容麻木、缩在角落的贫民。
无数道目光落在新来的陈默和苏婉身上，带着审视、好奇，以及毫不掩饰的贪婪——尤其是看到苏婉虽然风尘仆仆却依旧清丽的面容，以及陈默身上那套相对精良的装备时。
陈默无视了这些目光，数据视界快速扫描着环境，寻找着可以提供住宿和情报的地方。他带着苏婉径直走向驿站中心区域一个看起来最大的、用废弃巴士改造的酒馆。
掀开充当门帘的脏污帆布，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酒精、呕吐物和体臭的热浪扑面而来。昏暗的灯光下，形形色色的酒客挤在粗糙的木桌旁，大声喧哗、赌博、或者搂着衣着暴露的女人调笑。一个缺了条胳膊的老头在角落里用破旧的手风琴拉着不成调的曲子。
陈默的出现让喧闹声稍微安静了一瞬，不少目光投了过来，但在接触到他冰冷无波的眼神后，又大多下意识地移开。长期在生死边缘挣扎的人，对于危险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他找到一个靠墙的角落空位，让苏婉坐在里面，自己则面对门口坐下，将行囊和步枪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一个穿着油腻围裙、脸上带疤的壮汉走了过来，粗声粗气地问：“喝点什么？”
“两杯净水，有什么吃的？”陈默丢过去一小块通用的能量棒（堡垒货币在外面不流通，能量棒和净水是硬通货）。
疤脸壮汉掂量了一下能量棒，脸色稍缓：“有烤变异鼠肉，昨天刚打的，还算新鲜。再来点蕨根粉饼？”
“可以。”陈默点头。
等待食物的时候，陈默看似闭目养神，实则耳朵捕捉着酒馆里的各种交谈碎片，数据视界则默默记录和分析着有用的信息——关于附近区域的势力分布、危险地带、以及……灰烬商团的动向。
“……东边的‘撕裂者’部落最近不太安分，抢了好几个流浪车队……”
“……听说‘锈带’废墟里发现了个战前仓库，好多人都往那边凑，嘿，十有八九是陷阱……”
“……灰烬商团的人前几天路过，好像是在找什么人，神神秘秘的……”
陈默心中微动。找什么人？会是和戴文有关，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就在这时，酒馆的门帘再次被掀开，三个穿着统一皮质护甲、腰间挎着砍刀、神态倨傲的男人走了进来。他们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了陈默和苏婉这一桌，尤其是在苏婉脸上停留了片刻，毫不掩饰其中的淫邪之意。
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交叉刀疤的光头大汉，他咧嘴笑了笑，露出满口黄牙，径直走了过来，大大咧咧地坐在了陈默对面的空位上。
“生面孔啊。”刀疤光头敲了敲桌子，“哪儿来的？这小妞不错，借兄弟们玩玩？”
酒馆里的喧闹声再次低了下去，不少人露出看好戏的神情，也有人暗自摇头，似乎认得这三个家伙是驿站里的一霸。
苏婉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往陈默身边靠了靠。
陈默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刀疤光头，眼神如同在看一件死物。
“滚。”
只有一个字，却带着冰碴般的寒意。
刀疤光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没想到对方这么不给面子。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妈的！给脸不要脸！知道老子是谁吗？这秃鹫隘口，还没人敢这么跟‘血刃’杰克说话！”
他的两个同伴也围了上来，手按在了刀柄上，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陈默依旧坐着，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杰克，仿佛在等待他做出下一个愚蠢的决定。
杰克被这眼神看得有些发毛，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退缩。他狞笑一声：“看来得给你放点血，你才懂规矩！”说着，他伸手就想去抓陈默的衣领。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陈默的瞬间——
“咻！”
一道极其轻微、几乎被酒馆杂音掩盖的破空声响起！
紧接着，“噗”的一声轻响！
杰克伸出的那只手腕上，突然爆开一团血花！一枚不知道从何处射来的、造型奇特的金属飞镖，精准地洞穿了他的腕骨！
“啊——！”杰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着手腕踉跄后退，鲜血从他指缝中汩汩涌出！
他的两个同伴大惊失色，慌忙拔刀，警惕地看向四周。
酒馆里一片哗然！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惊呆了！没人看清飞镖是从哪里射来的！
陈默的目光却瞬间锐利如鹰隼，猛地射向酒馆对面二楼一个不起眼的、被阴影笼罩的窗口。数据视界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微弱的反光和一丝几乎消散的能量波动。
不是枪，是某种高科技弩箭或者发射装置。
是谁？为什么要帮他？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时，驿站外面突然传来了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紧接着是凄厉的警报和惊恐的喊叫：
“敌袭！是撕裂者部落！他们冲进来了！”
整个酒馆瞬间大乱！人们惊恐地冲向门口，或者寻找掩体。
杰克和他的同伴也顾不得找陈默的麻烦，脸色大变，搀扶着受伤的杰克就往酒馆后门跑。
陈默一把拉起苏婉，将她护在身后，目光冷静地扫视着混乱的场面。数据视界中，代表敌对单位的红色光点正在快速突破驿站简陋的防御，从多个方向涌入。
秃鹫隘口的宁静被彻底打破，血腥的混乱降临。
而暗处，那双刚刚帮他解围的眼睛，依旧在阴影中，冷静地注视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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