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徽章冰冷的触感仿佛透过皮肤，渗入骨髓，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废墟世界的、古老而神秘的意味。陈默将其紧紧攥在手心，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那个自称来自“星火之引”的男人留下的言语，如同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荡起层层迷雾。
小心赵擎？小心身边的“光”？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身旁的苏婉。她俏脸上泪痕未干，那双总是带着温柔与聪慧的眼眸，此刻盈满了对他伤势的担忧，以及对于才那突兀出现又诡异消失的男人所带来的困惑与不安。她是“光”吗？那个在实验室外坚守、在他昏迷时照料、在他冒险时忧心如焚的苏婉？
数据视界冷静地反馈着苏婉的生理指标——心跳加速，呼吸略显急促，瞳孔微扩，都是紧张和担忧的正常反应，没有任何异常的能量波动或精神伪装迹象。
但“星火之引”的话，像一根毒刺，悄无声息地扎入了信任的土壤。在这个充满背叛与阴谋的废土世界，绝对的信任本身就是一种奢侈品。
“陈默……那个人……”苏婉见他目光深沉地看着自己，忍不住开口，声音还带着一丝颤抖。
“一个故弄玄虚的家伙。”陈默打断了她，将黑色徽章若无其事地收入怀中贴身藏好，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不必理会。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
他不能表现出任何疑虑，尤其是在眼下这个关头。无论苏婉是否可信，她现在是他身边唯一具备专业能力且明面上与他利益捆绑的同伴。分裂，只会让他们更快地走向毁灭。
那名雷毅的亲信士兵也回过神来，紧张地看了看通道方向：“对，陈顾问说得对！戴文的人可能还在搜捕，我们必须尽快去指定汇合点，雷队长应该已经安排好了！”
陈默点了点头，压下身体的疲惫和脑海中的纷乱思绪，示意士兵带路。
接下来的路途更加隐蔽和曲折，他们穿梭在堡垒最底层废弃的管道系统、尘封的仓库以及早期建设时遗留的、如今已被遗忘的狭窄通道中。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霉味和某种地下生物的腥臊气息。偶尔能听到头顶传来模糊的脚步声和巡逻队的吆喝，显示着堡垒表面的骚动并未平息。
陈默一边跟随，一边默默运转守护者协议，吸收着那几块劣质钷素碎片提供的微弱能量，同时竭力修复着肉体和精神上的创伤。与K-09怪物搏杀时留下的伤口传来阵阵隐痛，精神层面的透支感依旧沉重，但强大的意志力让他将这些不适强行压制下去。
大约半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了一个位于堡垒地基深处、靠近巨大排水涵洞的隐蔽据点。这里原本是一个废弃的防空指挥部，如今被雷毅改造成了一个临时的安全屋。
雷毅早已在此等候，他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应急灯光下显得格外凝重。看到陈默浑身染血、气息虚浮的样子，他浓密的眉毛紧紧拧在了一起。
“情况比预想的麻烦。”雷毅迎上来，声音低沉，“戴文那条老狗，反咬一口，声称你被不明意识控制，对研究所进行破坏，试图释放高危实验体，危及整个堡垒安全。他现在煽动了一部分不明真相的研究员和被他收买的守卫，向指挥长施压，要求立即将你逮捕，并进行‘净化’处理。”
陈默对此并不意外，戴文狗急跳墙，这是必然的反应。“指挥长那边态度如何？”
“指挥长暂时压下了逮捕令，以需要调查清楚为由，将事情定性为‘研究所内部安全事故’，并剥夺了戴文对堡垒安保力量的临时调动权。”雷毅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对赵擎手段的钦佩，“但戴文在研究所经营多年，根深蒂固，里面很多设备和数据只有他和他的核心团队能接触。指挥长投鼠忌器，暂时无法强行接管。”
“我们拿到的数据呢？”陈默问到了关键。
雷毅脸上露出一丝振奋：“东西已经交给指挥长了。里面的内容……很劲爆。不仅有戴文私自进行高危人体实验、滥用资源的证据，还有他与堡垒外部几个流浪氏族和一个名为‘灰烬商团’的组织秘密通讯的记录，虽然内容加密程度很高，但足以坐实他吃里扒外、图谋不轨！”
“灰烬商团？”陈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一个活跃在几个大型废墟之间的武装贸易组织，名声不好，据说什么都买卖，包括人口和违禁科技。”雷毅解释道，“指挥长已经暗中调动绝对可靠的部队，封锁了研究所外围的所有通道，并开始秘密清洗戴文在军事体系内的暗桩。不过，研究所内部……还需要一个契机才能彻底拿下。”
陈默明白，赵擎是在等，等一个能最大限度减少损失、平稳接管研究所的时机。而自己，就是这个契机引发的变量，现在也成了戴文疯狂反扑的焦点。
“这里不能久留。”陈默看了一眼这个虽然隐蔽但并非绝对安全的安全屋，“戴文找不到我，肯定会扩大搜索范围。堡垒内部，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至少，在赵擎彻底清除戴文势力之前，明面上是如此。
雷毅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指挥长也预料到了这一点。他让我给你带句话：’堡垒欠你一个人情。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但也很广阔。活下去，变得更强，或许有一天，我们需要你的力量。’”
这话语带着送客的意味，但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和投资。赵擎无法在明面上庇护一个“危害堡垒安全”的嫌疑人，但默许甚至支持他离开，去外面搅动风云，同时为堡垒留下一个潜在的强大外援。
陈默对此并无异议。他本就无意一直困守在这座日渐腐朽的钢铁囚笼里。他的过去，他的力量根源，以及“星火之引”提到的“归途”，都在外面的广阔而危险的世界。
“我需要补给，武器，以及……关于‘灰烬商团’和‘星火之引’的所有已知信息。”陈默提出要求。
“已经准备好了。”雷毅指向房间角落的几个厚重行囊，“里面有足够一周消耗的高能食物、净水、药品，一套保养良好的荒野作战服，一把改进型突击步枪和配套弹药，以及你之前用的那把短刃的替代品。关于‘灰烬商团’的资料，我知道的不多，都在这里面。”他递过一个数据芯片，“至于‘星火之引’……闻所未闻。”
陈默接过芯片，将其插入自己的便携终端（来自铁心团的战利品），快速浏览起来。信息很简略， confirming 了雷毅的说法，灰烬商团是一个唯利是图、行事诡秘的组织，活跃在东南方向的几个主要贸易路线上。
而“星火之引”，在堡垒的数据库里，没有任何记录。
“另外，”雷毅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林晓月……那个女孩，指挥长已经加派了绝对可靠的人手看守，并切断了研究所对她的一切访问权限。指挥长承诺，会尽力保证她的……安全。”
陈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林晓月体内的秘密至关重要，但现在他无力顾及。唯有自身足够强大，才有资格回来探寻真相。
一切准备就绪。在雷毅的安排下，一条通往堡垒外围废弃排水口的秘密路径被清理出来。那里远离主要岗哨，且地形复杂，便于潜出。
离别时刻，苏婉紧紧抓住陈默的手臂，眼中充满了不舍与决绝：“我跟你一起走！”
陈默看着她，摇了摇头：“外面太危险，你留在堡垒更安全。赵擎需要你的技术，他会保护你。”
“不！”苏婉态度异常坚决，“我的研究已经陷入瓶颈，留在研究所也只是戴文的工具。而且……我熟悉精神感应领域，或许能帮到你。更重要的是……”她抬起头，直视着陈默的眼睛，声音微微发颤，“我不想再一个人等待，担心受怕。无论你去哪里，我都跟着。”
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情感。陈默沉默地看着她，数据视界中她的生理指标显示出无比的认真和决然。他想起“星火之引”的警告，但此刻，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
或许，带着她，确实能多一份助力。而且，内心深处某个被冰封的角落，似乎也并不抗拒这份执着跟随的温暖。
“……跟上。”最终，他吐出两个字，算是默许。
苏婉脸上瞬间绽放出明媚的光彩，用力地点了点头。
没有更多的告别，陈默背起行囊，检查了一下武器，最后看了一眼雷毅。
“保重。”雷毅沉声道，用力拍了拍陈默的肩膀，“希望下次见面，是在胜利的酒宴上。”
陈默微微颔首，随即转身，带着苏婉，毫不犹豫地步入了那条通往堡垒之外、充满未知与危险的黑暗通道。
身后，是权力更迭的暗潮汹涌，是错综复杂的阴谋罗网。
身前，是广袤、残酷而又蕴含着无限可能的废土世界。
淬火之刃，终将离巢，于血与火中，开辟属于自己的道路。
就在陈默和苏婉的身影消失在通道黑暗处不久，安全屋的阴影中，一个负责看守的士兵，目光闪烁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悄悄按动了藏在袖口的一个微型发射器。一道极其微弱的、加密的信号，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堡垒繁杂的背景辐射中，朝着某个未知的目的地传去。
暗处，窥探的眼睛，从未真正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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