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镜井藏典,药弑前朝
晨雾未散时,苏晚萤的马车已停在太医院朱漆门前。
黄铜兽首门环被翠儿叩得山响,门内传来老院判的喝骂:"什么人这般无礼?
太医院是你家菜园子......"话音戛然而止——当他看清车帘掀起后,苏晚萤鬓边那枚"苏"字银针时,老脸瞬间煞白。
"苏、苏姑娘?"老院判倒退两步,撞翻了门边的药碾子,"您、您这是......"
"我来取苏家的东西。"苏晚萤踏过青石板,玄色翟衣扫过满地碎药渣,"二十年前被太医院'暂存'的《金匮药典》母本,还有我父亲苏明远的医案手札。"
老院判喉头滚动,眼角余光瞥见她腰间九连环药囊——那是太医院首座才有的规制,可苏家早已被逐出医籍......
"放肆!"一道阴鸷的男声从廊下传来。
沈鹤龄着月白医官服,腕间悬着太医院副使的银鱼符,"太医院是皇家重地,岂容你一个民间女子撒野?"他目光扫过苏晚萤鬓边银针,瞳孔骤缩,"这针......是苏明远的'悬壶针'?"
"沈副使好眼力。"苏晚萤指尖抚过针尾的云纹,"当年我父亲在太医院当值时,用这枚针救过先皇的偏头疼。
沈副使那时该是个小医正吧?"她忽然轻笑,"听说你为了升副使,往竞争对手的药罐里掺了马钱子?
那味药的毒性发作时,可是比千刀万剐还疼。"
沈鹤龄的脸瞬间涨红。
他如何能忘?
二十年前那个雨夜,他看着苏明远跪在太医院阶前,求太医院首座为他中毒的妻子延命,而他趁机在苏明远呈给皇帝的《金匮药典》抄本里动了手脚——他本以为苏家从此会被钉在"篡改医典"的耻辱柱上,却不想紫烟阁一场大火,连抄本都烧得干干净净。
"苏姑娘既然懂医,该知道太医院的规矩。"他强压着慌乱,"非太医院职官,不得擅入南院。"
"规矩?"苏晚萤从袖中取出那枚银锁,"这是我母亲的陪嫁,锁身刻着'南院'二字。
当年我父亲以《金匮药典》为聘,换太医院首座许他'南院半钥'之权——这锁,就是另一半钥匙。"她将银锁拍在沈鹤龄掌心,"你若不信,大可以去查太医院的《职官密录》卷十三。"
沈鹤龄的指尖在银锁上颤抖。
他当然记得那卷密录——苏明远确实是百年间唯一被特许进入南院的外姓医官,而他当年为了销毁证据,特意将那页记载撕了。
可此刻,银锁内侧的"南院"二字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像一把淬毒的刀。
"开——门。"苏晚萤的声音陡然冷下来,"否则,我不介意让满京城的百姓知道,太医院副使沈鹤龄,当年是如何踩着我父亲的血往上爬的。"
沈鹤龄喉结动了动,最终咬牙对门役挥了挥手:"开南院门。"
南院的门轴发出铁锈摩擦的声响。
苏晚萤抬步而入,迎面是一面一人高的青铜镜,镜面蒙着厚厚的灰,映出她冷若冰霜的脸。
"这是'照心镜'。"沈鹤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凡入南院者,需以血启镜,若心有邪念......"他阴恻恻一笑,"镜中会显原形。"
苏晚萤瞥了他一眼,指尖银针刺破食指,血珠滴在镜面上。
镜面突然泛起涟漪,映出的影像却不是她的脸——是二十年前的太医院,她父亲苏明远抱着襁褓中的她,与首座对跪,案上摆着一卷泛黄的《金匮药典》。
"明远,这典册关乎前朝秘辛。"首座的声音沙哑,"你若答应世代为太医院守典,我保你苏家百年荣华。"
"学生只愿悬壶济世。"苏明远摇头,"这典册,学生替先师保管,待找到真正的传人......"
画面突然扭曲,变成紫烟阁的大火。
苏晚萤看见当年的自己被乳母抱着逃出门,而她父亲在火中挣扎,怀里紧护着半卷烧焦的医典——那正是她前世在冷宫墙缝里找到的残页!
镜面"轰"地碎裂。沈鹤龄脸色骤变:"你、你竟能破了照心镜?"
"因为我心无杂念。"苏晚萤踩过满地镜渣,"我要的,不过是真相。"
南院深处是一口枯井。
井边立着块残碑,刻着"典藏于井,镜鉴人心"八个字。
苏晚萤蹲下身,指尖拂过井沿的青苔——前世她做皇后时,萧璟珩曾带她来此,说这井里埋着"无用的旧物",可此刻,她腕间的玉镯正发烫,像在指引方向。
"翠儿,取火折子。"她接过火折子,往井里一抛。
火光坠下,映出井壁上密密麻麻的悬针篆——正是铜牌残片上的文字!
"《金匮药典》,前朝医官集天下毒经所著。"苏晚萤念出第一行,声音发颤,"其中记载的'百日腐''千机散',能杀人于无形;而'起死回生汤''断骨续筋膏',可活死人肉白骨......"她突然顿住,"原来我苏家的医毒双绝,不是祖传,是替前朝守典!"
井中突然传来"咔"的轻响。
一块青石板从井底升起,上面摆着个檀木匣,匣上的锁眼与她的银锁严丝合缝。
"晚萤!"
熟悉的嗓音惊得她手一抖。
萧璟珩不知何时出现在井边,玄色锦袍沾着晨露,眼底是化不开的焦虑:"这里有机关,你快退开!"
苏晚萤冷笑:"殿下怎知我需要你救?"
"我......"萧璟珩的喉结动了动,"我让人查了南院的旧档,知道你父亲曾是守典人。"他伸手要拉她,却被她侧身避开,"晚萤,当年紫烟阁的火,不是我母妃放的......"
"够了。"苏晚萤将银锁插入锁眼,"我要的不是解释,是真相。"
"咔嚓"一声,檀木匣开了。
里面躺着半卷焦黑的《金匮药典》,和一封血书。
苏晚萤展开血书,父亲的字迹力透纸背:"晚萤,若你见此信,必是苏家蒙冤。
当年太医院首座勾结三皇子,欲夺《药典》中的毒经为己用,我不肯,他们便诬陷我篡改医典,放火烧了紫烟阁......柳氏(苏母)体内的'百日腐',是他们下的,为的是逼我交出母本......"
"母亲的病......"苏晚萤的指尖在"百日腐"三个字上发抖。
前世她总以为母亲是染了时疫,却不想是人为下毒!
"晚萤,你母亲的床头有个暗格。"萧璟珩突然说,"里面有半块铜牌,和你身上的能拼起来。"
苏晚萤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前世我搜走你的银锁时,在你母亲的枕头下看到的。"萧璟珩的声音发涩,"我本想毁掉,可......"他攥紧袖中另一块铜牌,"可我舍不得。"
苏晚萤的呼吸一滞。
她突然想起昨夜阿烬怀里的残片——原来那不是巧合,是母亲当年将铜牌掰成三半,分别藏在她、阿烬和自己身边,只为有朝一日能拼凑出真相!
"小姐!"翠儿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夫人醒了!
她说有重要的话要告诉你!"
苏晚萤转身就跑,却被萧璟珩抓住手腕。
他的掌心滚烫,像要把她的骨头都烙穿:"晚萤,我知道你恨我,但求你给我机会,我帮你查当年的真相,帮你......"
"松手。"苏晚萤的语气冷得像刀,"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她甩开他的手,发间银针坠下,在他手背划出一道血痕。
萧璟珩望着那道血痕,突然笑了——前世苏晚萤被废后时,也是这样决绝,可他知道,只要她还肯对他动怒,就说明她心里还有他。
苏晚萤回到苏府时,柳氏正倚在床头,手中攥着半块铜牌。
她的脸白得像纸,却有罕见的光彩:"晚萤,阿烬是......是当年紫烟阁救火夫的儿子。
我让乳母把他送出宫时,塞了半块铜牌......"她剧烈咳嗽起来,"《药典》母本在太医院南院的井里,而......而真正的'药弑前朝'之秘,在......在'玲珑境'的灵泉底......"
"母亲!"苏晚萤扑过去,握住她的手。
柳氏的手指抚过她腕间的玉镯,气息渐弱:"晚萤,你要记得......药可弑神,亦可渡人......"
"我记得!"苏晚萤的眼泪砸在柳氏手背上,"女儿记得父亲的话,记得母亲的话!"
柳氏的手垂了下去。
苏晚萤颤抖着替她合上眼,却在她枕头下摸到个小铁盒——里面是半块铜牌,和一张泛黄的纸,上面画着玲珑境的灵泉,泉底刻着"苏柳合,天下裂"六个字。
窗外传来乌鸦的啼鸣。
苏晚萤望着柳氏的遗容,又想起太医院井里的血书,终于明白:前世她以为的"个人复仇",不过是前朝余孽与皇室博弈的棋子;而这一世,她要做的,是撕开这层遮天的幕布,让苏家的冤屈,让《金匮药典》的真相,都见见天日!
她将铜牌与阿烬、萧璟珩的残片拼在一起,露出中间的"紫宸"二字——那是前朝皇帝的年号。
"原来,这一切,都始于前朝的倾覆。"苏晚萤将铜牌贴身收好,"而我苏晚萤,要让那些躲在阴影里的人,都尝尝被火灼烧的滋味。"
此时,太医院南院的枯井中,那面碎裂的照心镜突然泛起红光。
沈鹤龄望着镜中浮现的"紫宸"二字,终于明白自己这些年的算计有多可笑——他不过是前朝余党手里的一枚棋子,而真正的局,才刚刚开始。
而在皇宫的承明殿,萧璟珩望着手中的半块铜牌,又摸了摸手背上那道被苏晚萤划出的血痕。
他忽然笑了,笑得眼底泛着血丝:"晚萤,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独自面对黑暗。"
晨光穿透窗纸,照在苏晚萤鬓边的"苏"字银针上,映出一片冷冽的光。
她站起身,将柳氏的遗像抱在怀里,轻声说:"母亲,父亲,你们看,女儿这一次,不会再走错路了。"
(第39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