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泉养死脉，契启青萍

第40章 泉养死脉，契启青萍

暮春的风卷着槐花香撞进苏府偏院时，林十三正蜷在青竹榻上，面色青灰如浸了水的纸。

他喉头发出咯咯的异响，指甲深深掐进床沿，指缝里渗出的血珠落在青砖地上，像撒了把碎珊瑚。

"小姐，十三哥是在城西破庙查到沈鹤龄私运药材的线索。"翠儿红着眼眶递来药碗，"药铺的老丈说他中的是'百日腐'的变种，可咱们按《金匮》里的解法配药，他喝下去就吐......"

苏晚萤的指尖搭在林十三腕间，脉息细若游丝，像随时会被风刮断的灯芯。

她盯着他脖颈处蔓延的青紫色斑痕——那是毒素顺着血脉攀爬的痕迹，与母亲临终前身上的暗斑如出一辙。

"去取冰魄草。"她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铅，"再把后园的雪水瓮搬来。"

翠儿刚要应下，忽听得院外传来铜铃轻响。

一个束着月白道髻的小道士挑帘进来，手中握着柄浮尘，眉骨处有道浅疤："女娃子别急着用冰魄草，这毒是'九虫蚀骨散'，冰魄草反而会激得虫毒钻心。"

苏晚萤抬眼，见那道士腰间挂着个青铜卦筒，卦筒上刻着"玄微"二字——正是前日在城隍庙替她算过"火劫重生"的游方道士。

"你怎么来了？"

"闻着药香寻来的。"玄微蹲下身，指尖点在林十三心口，"这娃子的命门被毒侵得透了，寻常药材救不活。"他忽然抬头，目光灼灼盯着苏晚萤腕间的玉镯，"除非用你那空间里的灵泉。"

翠儿倒抽一口冷气。玲珑境的秘密，连她都是前日才知道的。

苏晚萤瞳孔微缩，却未否认："灵泉能救他？"

"灵泉养脉，可活死物。"玄微摸出枚铜钱在掌心转着，"但你每次用灵泉都要耗生气，若想长久用，得和这娃子签'共生契'。"他指腹蹭过铜钱上的"紫宸"二字，"这契是前朝医官传下的古法，签了之后，你们血脉相连，他的生机能补你的损耗。"

"如何签？"

"取你一滴心头血，他一滴命门血，混着灵泉服下。"玄微的浮尘扫过林十三的脸，"不过这契一旦签了，他往后的生死都系在你身上。

你若陨了，他也活不成；他若死了......"他顿了顿，"你会比剜心还疼。"

苏晚萤望着林十三青灰的脸。

这少年是去年冬天在街头捡的，那时他饿得啃树皮，却把讨来的半块炊饼塞给路边冻僵的小狗。

后来他跟着她查药铺、盯暗桩，哪怕被人打断三根肋骨，也咬着牙没说半句疼。

"我签。"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萧璟珩掀帘而入，玄色大氅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摇晃："晚萤，沈鹤龄勾结三皇子，要在今夜......"他的话卡在喉咙里，目光落在林十三身上，"这是......"

"与你无关。"苏晚萤抽出银针对着自己心口，"翠儿，按住十三的手。"

"不可！"萧璟珩冲过来要夺针，却被苏晚萤反手扣住手腕。

她的指节因用力泛白："你若再闹，他就真死了。"

玄微适时开口："这位公子若真想帮忙，去院外守着——签契时最怕惊扰。"

萧璟珩盯着苏晚萤眼底的决绝，最终退到门边，手按在腰间玉牌上——那是能调遣羽林卫的虎符。

银针刺破心口的瞬间，苏晚萤的额角渗出冷汗。

她将血珠滴入青瓷盏，又用银刀划开林十三的命门穴，暗红的血珠混着黑丝落进去。

玄微念了句听不懂的咒语，将盏子凑到灵泉边。

灵泉水面突然泛起涟漪，一滴莹白的泉水落入盏中。

两种血珠遇泉即融，化作一团绯色雾气，裹着药香钻进林十三的口鼻。

林十三的手指动了动。

他缓缓睁眼，望着苏晚萤的目光比从前更亮："小姐，我好像......能闻见灵泉的味道了。"

苏晚萤只觉心口一热，腕间玉镯泛起温凉的光。

她这才惊觉，自己原本因连续使用灵泉而泛虚的气海，此刻竟有了丝丝暖意——是林十三的生机顺着契约渡了过来。

"成了。"玄微收起铜钱，"往后你用灵泉，他能替你担三成损耗。"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这契还有个妙用——以后你若遇到危险，他能顺着血脉找到你。"

"谢道长。"苏晚萤从袖中摸出块碎银，却被玄微摆手拒绝。

"我不要银钱。"他指了指她腰间的九连环药囊，"我要跟你学《金匮药典》里的针法。"见苏晚萤挑眉，他笑出一口白牙，"我师父说，这世道要变了，总得有几个能医人也能医国的。"

院外传来更漏声，已是三更天。

苏晚萤替林十三盖好被子，转身时撞进萧璟珩的目光里。

他站在月光下，身影被拉长，像株生了根的树："沈鹤龄今夜要烧太医院南院的井，毁《药典》母本。"

"你怎么知道？"

"我安插在三皇子身边的暗卫传信。"萧璟珩递过个檀木匣，"这是南院的机关图，井底下有密道通往后宫。"他的拇指摩挲着匣上的云纹，"晚萤，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我想告诉你......"

"我信。"苏晚萤打断他，"但不是信你，是信你想弥补的迫切。"她接过机关图，"今夜子时，你带二十个死士在密道出口守着——我要活的沈鹤龄。"

萧璟珩的喉结动了动，眼底翻涌的情绪几乎要漫出来。

他望着苏晚萤转身的背影，忽然说："晚萤，你方才签契时，我听见那道士说'血脉相连'。"他笑了笑，笑得有些苦涩，"若是我也能......"

"不可能。"苏晚萤头也不回，"我和他签契，是因为他值得。"

更漏又响了一声。

林十三突然从床上坐起，鼻尖动了动："小姐，我闻见沈鹤龄身上的沉水香了！

他带着人往太医院去了！"

苏晚萤摸出鬓边的"苏"字银针，银针在她掌心微微发烫——是《金匮》里"警毒针"的反应。

她将玄色翟衣往身上一裹，对翠儿道："守好母亲的牌位，看好十三。"又对玄微道："道长若想看热闹，跟我来。"

玄微的浮尘一扬："求之不得。"

萧璟珩解下大氅披在她肩上，指尖在她后颈停留了一瞬："我在密道等你。"

苏晚萤没有拒绝。

她望着院外的月亮，月光落在她腕间的玉镯上，映出灵泉底"苏柳合，天下裂"的刻痕。

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林十三的生机在契约里流动，翠儿的担忧在身后发烫，连那个曾经伤她至深的人，都在试着成为她的刀。

"走。"她低喝一声，提裙往院外奔去。

风掀起她的衣摆，露出腰间九连环药囊上的"苏"字——那是她的姓，是她的根，更是她要撕开这混沌世道的刃。

太医院的方向，火光已经腾起。

而在苏府偏院，林十三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轻轻摸了摸心口——那里有团温热的光，随着她的脚步跳动。

（第40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