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前的雪下得又急又密,不到半小时就把明德中学的操场盖成了白茫茫一片。张桂源抱着深蓝色笔记本坐在窗边,指尖反复摩挲着封面那只褪色的银眼猫——这是张函瑞走后的第三个月,笔记本已经写了大半本,每一页都记着他没说出口的话,还有对那个约定的执念。
“叮铃铃——”
晚自习的下课铃突然响起,打破了教室的安静。同学们收拾书包的声音、说笑的声音混在一起,渐渐消散在雪夜里。张桂源把笔记本放进书包,背上时触到了侧袋里的两枚钥匙——旧铜钥匙的毛刺被磨得光滑了些,新银钥匙却还亮得晃眼,像极了张函瑞走那天的月光。
他走出教学楼,雪片落在睫毛上,凉得人心里发颤。以前这个时候,张函瑞总会跑过来挽住他的胳膊,叽叽喳喳地说“今晚的雪好适合堆雪人”,然后拉着他绕远路回家,哪怕被妈妈骂迟到也不在乎。可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长长的,落在积雪上,孤单得刺眼。
走到小区门口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张桂源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几乎是慌着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备注是“函瑞”,那两个字像是带着温度,烫得他指尖发麻。
这是张函瑞走后第一次打电话来。
他深吸一口气,按了接听键,刚想开口说“喂”,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背景音,还有张函瑞带着哭腔的声音:“张桂源……我这边下雪了,跟咱们那边的雪一样大……”
张桂源的喉咙突然发紧,他站在雪地里,看着眼前飘落的雪花,眼泪差点掉下来。“嗯,”他轻声应着,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我们这边也在下雪,很大。”
“我今天路过一家奶茶店,跟咱们以前常去的那家很像,”张函瑞的声音断断续续,还带着点鼻音,“我进去买了杯珍珠奶茶,少糖的,可是一点都不好喝……没有你抢我珍珠,一点意思都没有。”
张桂源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疼得厉害。他想起以前,每次喝奶茶,张函瑞总会趁他不注意,用吸管吸走他杯子里的珍珠,然后笑着说“你的珍珠更甜”。那时候他总假装生气,其实心里却暖暖的。可现在,再也没人跟他抢珍珠了。
“我爸说,这边的学校下学期要分班,我可能要去理科班,”张函瑞又说,声音里带着委屈,“我跟他说我想跟你一起学文科,他说我胡闹……张桂源,我好想你,好想跟你一起上课,一起记笔记,一起在操场打羽毛球。”
“我也想你。”张桂源终于说出了这句话,眼泪落在雪地里,瞬间就没了踪影。他靠在小区门口的路灯杆上,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把他裹成了一个小小的雪人。“我每天都在记笔记,把老师讲的重点都写下来了,等你回来,我给你看。”
“真的吗?”张函瑞的声音亮了一点,“那你一定要好好保存,等我回来,咱们还要一起复习,一起考大学,一起留在咱们的城市。”
“嗯,约定不变。”张桂源说,声音很轻,却带着坚定。他知道,这个约定是支撑他走下去的唯一动力,不管距离有多远,不管时间有多久,他都会等着张函瑞回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传来张函瑞妈妈的声音:“函瑞,该睡觉了,明天还要上学呢。”
“知道了妈。”张函瑞应了一声,然后对着电话说,“张桂源,我要挂电话了,你也早点睡觉,别着凉了。以后我会经常给你打电话的,你一定要接。”
“好,我一定接。”张桂源说。
“那……再见。”张函瑞的声音带着不舍。
“再见。”
电话挂断的声音传来,张桂源还握着手机,屏幕上的“通话结束”四个字像根刺,扎得他眼睛生疼。他站在雪地里,看了很久的手机,直到屏幕暗下去,才慢慢走进小区。
回到家,妈妈还在客厅等他,看到他进来,连忙递过一杯热水:“外面雪下得这么大,怎么才回来?冻坏了吧?”
张桂源接过热水,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流下去,却没驱散心里的寒冷。“刚才在门口接了个电话。”他说。
“谁的电话啊?”妈妈随口问。
“张函瑞的。”
妈妈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那孩子在那边还好吗?”
“挺好的,就是有点想这边。”张桂源说,声音很轻。他没告诉妈妈,张函瑞在电话里哭了,没告诉妈妈,他也很想张函瑞,更没告诉妈妈,他们还在坚守着那个约定。
洗漱完,张桂源回到房间,把手机放在枕头边,然后拿出那本深蓝色笔记本。他翻开新的一页,写下:“今晚函瑞给我打电话了,他那边也下雪了,他说想喝咱们常去的那家奶茶,想跟我一起上课。我们约定不变,等他回来,一起考大学,一起留在咱们的城市。”
写完,他把笔记本放在床头,又从书包里拿出那两枚钥匙,放在笔记本上。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钥匙上,泛着淡淡的光。他看着钥匙,想起张函瑞在电话里的声音,想起他们一起度过的日子,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慢慢睡着。迷迷糊糊中,他好像听到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他想伸手去拿,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最后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张桂源醒来时,天已经亮了。他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有一条未读消息,是张函瑞发来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张桂源,我做了个梦,梦见我们一起在操场打羽毛球,蝉鸣特别响,阳光特别暖,就像以前一样。我好想快点回去,好想见到你。”
张桂源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然后慢慢回复:“我也梦见你了,梦见我们一起堆雪人,你把雪人堆得特别丑,还说是跟我学的。我也在等你回来,等你一起实现我们的约定。”
发送完消息,他把手机放在口袋里,拿起那本深蓝色笔记本和两枚钥匙,背上书包走出家门。雪已经停了,阳光照在积雪上,亮得晃眼。他沿着路边慢慢走,看到远处有两个小朋友在堆雪人,一个在滚雪球,一个在找树枝当雪人的手,像极了以前的他和张函瑞。
他想起张函瑞在电话里说的话,想起那条未读消息,心里突然充满了希望。他知道,虽然现在他们分开了,但只要他们还坚守着那个约定,只要他们还在想念着彼此,总有一天,他们会再见面,会一起实现那个在蝉鸣里许下的约定。
走到学校门口时,他看到校门口的老槐树上还挂着零星的积雪,树枝上有几只小鸟在叽叽喳喳地叫着,像是在迎接新的一天。他抬头看了看天空,阳光很暖,照在脸上,让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两枚钥匙,放在手心,轻声说:“张函瑞,我会等你回来,等我们一起实现约定的那一天。”
风从耳边吹过,带着积雪融化的清新气息,像是在回应他的话,也像是在提醒他,那个约定,从未被忘记,一直在等着他们去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