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负一层宿舍走廊的灯管老旧,昏黄得像被岁月蒙上一层旧胶片。贺峻霖端着空热水盆回房,门合拢的瞬间,世界骤然安静,只剩心跳声"咚、咚"地撞耳膜。他靠在门板上滑坐,地砖的凉意透过运动裤渗进皮肤,却压不住胸口翻涌的那股热流。
手机在口袋震动,屏幕亮起——凌晨 02:47。
【严浩翔:睡了?】
短短两个字,贺峻霖盯着看了足足五秒,像要把那行字拆成笔画吞进喉咙。他深吸气,回复:
【贺峻霖:还没,你疼得厉不厉害?】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却迟迟没发来。贺峻霖起身,把热水盆胡乱塞进置物架,毛巾搭在盆沿,水珠一滴滴砸在塑料里,像倒计时。手机终于再次震动。
【严浩翔:麻药退了,像有无数针在扎。】
【严浩翔:不过,想到某人欠我一个愿望,就挺值。】
贺峻霖耳尖瞬间烧得通红。他拇指悬在键盘上方,打了一行"你要什么我都给",又觉得太满,删掉;换成"先好好养伤",再删。最终只发了个狗头表情包,掩饰心慌。
【严浩翔:敷衍。】
【严浩翔:开一下门?】
贺峻霖差点把手机摔地上。他赤脚跑到玄关,透过猫眼——严浩翔站在走廊,左手举手机,右手缠着纱布吊在胸前,发梢还滴着水,显然是刚洗完澡。楼道感应灯在他头顶投下一圈柔黄,像舞台追光。贺峻霖拉开门,声音卡在喉咙:"你疯了?胳膊不想要了?"
严浩翔抬脚抵住门框,阻止他要关门的动作,笑得无赖:"想喝牛奶,宿舍没了。"
二
厨房是小套间外带的开放吧台,顶灯坏了一盏,只剩一盏,把两人影子拉得老长。贺峻霖从冰箱取出脱脂牛奶,倒进小奶锅,火苗"啪"地窜起蓝色。严浩翔坐在高脚凳,右臂搁在台面,纱布厚得夸张,像白色石膏模型。他目光追随着贺峻霖——那人低头搅动牛奶,睫毛在眼睑投下细碎阴影,睡衣领口歪斜,露出锁骨上方一颗褐色小痣。
"加糖吗?"贺峻霖问,声音压低,怕吵醒隔壁队友。严浩翔"嗯"了一声,又补一句:"一点点。"牛奶渐渐升温,甜腻雾气升腾。贺峻霖把火关小,拿银勺舀蜂蜜,手却一抖——勺背碰到锅沿,"当啷"脆响。严浩翔用左手接过勺子,动作笨拙却坚持,"我来。"指尖在贺峻霖指节短暂相触,像静电,"噼啪"一下,两人都愣住。
最终,牛奶被倒进两只马克杯。杯沿印着同款卡通熊——是公司去年周边,他们各自留了一个。严浩翔低头吹了吹,热气模糊眉眼,声音像被雾气浸软:"今天在现场,我以为你会哭。"
贺峻霖握着杯柄收紧,指节泛白:"我哭不出来。"他顿了顿,抬眼,目光笔直,"我脑子全是——如果你那只手废了,以后怎么弹键盘、怎么写歌。"声音越说越低,像自责的潮水,"严浩翔,你没必要替我挡。"
严浩翔把杯子放下,左手探过吧台,覆在他手背上。掌心温度滚烫,与牛奶的甜汽交织,逼得贺峻霖无处可逃。
"贺峻霖,"他一字一顿,声音低到近乎气音,"我挡,不是因为我伟大。是因为——"他停住,睫毛颤了颤,像在衡量什么,最终只吐出半句,"我受不了你受伤。"
空气瞬间安静,只剩冰箱压缩机"嗡嗡"。贺峻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敲鼓,血液涌向耳膜,世界只剩那一句"受不了"。他猛地抽回手,转身把奶锅塞进水池,水声开到最大,借哗啦声响掩饰慌乱。
三
洗好杯子,贺峻霖擦干手,回头发现严浩翔仍坐在原地,脸色苍白,额头一层细汗——疼痛来袭。他叹口气,绕到对方身侧,伸手扶人:"回去吃止痛药。"严浩翔却摇头,左手从口袋摸出手机,解锁,递到他面前:"先加个愿望清单。"
屏幕上是备忘录——空白标题,只有一行光标闪烁。贺峻霖愣住:"现在想?""嗯,就现在。"严浩翔抬眼,瞳仁在灯下像浸水的黑曜石,"我要你,陪我看一次日出。"
贺峻霖呼吸滞住。日出,对他们而言是奢侈品——训练、排练、飞行日程,把昼夜切成碎片。他抿唇:"只是看日出?"严浩翔笑,声音低哑,却带着笃定:"只是看日出。地点、时间,我来定。你负责——"他抬了抬受伤右臂,"出现。"
贺峻霖盯着那行空白,心脏像被温水浸泡,酸胀柔软。他伸手,在屏幕敲下两个字:「成交」。严浩翔瞥见,唇角勾起一点弧度,像完成某种仪式。他锁屏,把手机塞回口袋,起身往门口走,步伐因疼痛而缓慢。贺峻霖跟上,手搭在门把,却听对方忽然开口:"峻霖。"
这一声,比先前更轻,像深夜电台的尾音。贺峻霖抬眼,两人距离极近,呼吸交错。严浩翔用左手拇指,拂过他下眼睑——那里有一小片熬夜导致的淡青:"黑眼圈重了。明天训练,别迟到。"
门合拢,走廊感应灯熄灭。贺峻霖背靠着门板,听见自己心脏"咚"地一声,像被什么轻轻敲裂。手机屏幕亮起,又一条微信跳出:
【严浩翔:牛奶很甜。】
【严浩翔:晚安。】
贺峻霖拇指悬在屏幕上方,良久,敲下一行字:
【贺峻霖:晚安。日出见。】
他按灭手机,走向落地窗。窗外,城市最后一盏霓虹熄灭,天边泛起蟹壳青。某些隐秘的情绪,在无人知晓的深夜里,悄然破土,抽枝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