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道四周年团综的录制棚设在顺义一处新搭建的实景街区。仿古青砖、霓虹灯牌、高空挂着的人造月亮,一切像被精心编排的梦境。深秋的风卷着沙粒,在摄影灯照不到的角落打旋。贺峻霖从化妆间出来,手里攥着流程台本,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被荧光笔标记的"威亚"二字——下午的游戏环节,他要被吊到三层楼高,完成一个翻转扣篮的镜头。
"怕?"严浩翔站在他斜后方,正低头扣上护腕。黑色短发被造型师抓得微卷,在冷白灯下像一簇不动声色的火焰。贺峻霖没回头,只把台本卷起又松开:"怕也得跳。"声音轻,却带着惯有的倔强。严浩翔抬眼,目光掠过那人后颈——白皙皮肤上浮着细小的鸡皮疙瘩,是冷空气,也是紧张。他往前半步,肩膀有意无意挡住风口:"吊机我昨天检查过,钢丝绳新换,放绳速度也调慢了。"话落,他伸出食指,在贺峻霖卷起的台本顶端轻轻一点,"等会儿上去,别逞强,抓不稳就抱臂,身体缩紧,我会接。"
正式开拍。鼓风机扬起尘屑,镜头轨道发出"咔哒咔哒"的金属咬合声。贺峻霖腰间扣着合金安全扣,倒吊在半空,长发倒置像流墨。导演通过对讲机倒数:"三、二、一——"他松手,身体呈抛物线下坠,在最低点又被威亚猛地拉回,整个人撞向半空悬挂的篮球框。"砰"一声,铁框震颤,贺峻霖眼前黑了一瞬,胃里翻江倒海。耳返里传来导演的喝彩:"漂亮!keep住!"然而下一秒,吊机臂忽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原本停止的放绳轮因风压意外松动,钢丝绳以失控的速度下滑。
棚内瞬间混乱。现场制片大喊:"刹车!快刹车!"可吊机遥控在轨道另一侧,距离贺峻霖的落点足足十几米。贺峻霖身体被骤然释放的重力甩向街景招牌,尖锐的镀锌角铁直指他的肩胛。千钧一发之际,一抹黑色身影从侧面冲过来——严浩翔踩着道具桌腾空跃起,右臂横挡在他与角铁之间。"哧——"衣物撕裂伴随皮肉灼烧的味道,在冷空气中炸开。贺峻霖只觉天地旋转,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向软垫,额头重重撞在严浩翔锁骨上,听见对方胸腔里闷出一声极低的"嗯"。
现场灯灭,应急手电亮起惨白的光。贺峻霖翻身坐起,掌心触到温热黏腻——是血,却不是自己的。严浩翔的右臂被角铁划出一道近十厘米的口子,血珠顺肘滴在仿古青砖,绽成一朵暗色花。导演、医护、工作人员蜂拥而上,镁光灯闪烁,像无数把冰刀。贺峻霖大脑一片空白,伸手去捂那道伤口,指尖抖得不成样子:"你疯了吗!?"严浩翔半跪在地,左手按住他后颈,把人往自己肩头压了压,声音低哑却稳:"别抬头,镜头在拍。"温热呼吸拂过他耳廓,带着微微的颤,却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四周嘈杂瞬间隔开。
随组医生剪开裂口衣袖,消毒水冲刷,血仍不断渗出。严浩翔额头渗出冷汗,唇色发白,却朝医生勾了勾嘴角:"轻点,我怕疼。"调侃的语调,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贺峻霖垂眼,看见那人攥着自己腕骨的手指——骨节因用力泛青,却固执地不肯松。他忽然就安静下来,不再抖,不再问,只反手扣住严浩翔的掌心,指腹沾着血,冰凉又滚烫。
救护车驶往协和的路上,车窗外的银杏迅速后退,像被拉长的金色曝光。车厢里,氧气瓶发出细微"嘶嘶"。严浩翔靠坐,右臂缝了十四针,纱布缠得厚实。贺峻霖蹲在狭窄过道,替他扶着吊瓶,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药液滴落。"疼吗?"他第三次问。严浩翔侧头看他,因为失血,眼底泛着一层脆弱的灰,却浮出一点笑:"你亲我一下,就不疼。"声音极轻,只有两人能听清。贺峻霖愣住,耳尖瞬间烧得通红。前排跟车的助理小跑着递来保温壶,没听见这句,却看见贺峻霖猛地直起身,吊瓶架子被扯得一阵晃。
伤口处理完毕,已近傍晚。回宿舍的路上,严浩翔因麻药未褪,靠在副驾驶昏沉入睡。贺峻霖开车,城市霓虹掠过车窗,在那人苍白的侧脸投下彩色光斑。等红灯的间隙,贺峻霖伸手,把严浩翔滑到肩下的外套往上拉了拉——指尖不经意触到对方颈动脉,跳动沉稳有力,像在说"我没事"。那一瞬间,贺峻霖胸口涌起奇异的情绪:酸涩、后怕、愤怒,以及某种更深、更烫的东西,在血液里噼啪炸开。他忽然就懂了,所谓"挡下的那一记",不只是皮肉之伤,而是有人用血肉之躯,替他拦住了这个世界的锋利。
夜里两点,宿舍走廊静得能听见声控灯电流的"嗞啦"。贺峻霖端着热水盆,刷卡进对面宿舍。严浩翔醒了,麻药退去,疼得睡不着,额角一层薄汗。贺峻霖把盆放茶几上,拧干毛巾,俯身替他擦手臂——动作笨拙,却极轻,像在擦拭易碎的瓷器。严浩翔垂眼看他,睫毛在灯下投出细碎的影:"贺峻霖。"他第一次叫全名,声音低而缓,"我受伤的事,公司会压热搜,粉丝那边……"
"我知道。"贺峻霖打断,把毛巾攥得滴水,"我会发微博报平安,说只是擦伤。"他顿了顿,抬眼,目光笔直撞进对方瞳孔,"但严浩翔,下次别这样。"声音哑得厉害,"我宁可受伤的是我。"严浩翔注视他,眼底情绪翻涌,最终只伸出左手,覆在他后颈,把人往前带了一寸。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缠,近得能看清彼此睫毛的颤动。
"贺峻霖,"严浩翔用几乎气音的音量说,"我没事。但你要真过意不去——"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点弧度,"就欠我一个愿望。等我想好,再向你讨。"
窗外,深秋的风掠过银杏,金黄的叶脉簌簌作响,像无数细小的掌声。贺峻霖鼻尖闻到消毒水与薄荷混杂的味道,心脏在胸腔里重重撞了一下。他忽然就明白,有些债,一旦欠下,便再也还不清——也不想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