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枯草擦过脚背,陈玄夜蹲在岩缝里没动。
残图摊在膝盖上,泥地画的路线被他用匕首尖划了又划。甲子祭台的位置往南偏西移了一寸,和《墟陵纪略》里提到的引水渠走向能对上。可新冒出来的“玉桥”二字横在中间,下面三个小字——勿近。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半晌。白天藏书阁里的册子没提过这地方,巡守弟子的巡逻路线也没绕到这一带。按理说,这种偏道早该荒废,但偏偏标记会动,说明这图还在接收什么信息。
他把玉珏贴在残图边缘。
一点微光闪了一下,像是回应。
不是错觉。
这东西认得他的玉。
他收起图,掖进内袋压在胸口。现在回头已经不可能了。昆仑墟的人盯上了他,藏书阁西区明天肯定会被封。再等下去,连入口都进不来。
他站起身,拍掉衣服上的土屑。药园方向黑沉沉的,刚才石柱上的裂缝不知蔓延到哪去了。他不打算回去看。
沿着乱石坡往南走,地势慢慢往下陷。两边山壁夹出一条窄道,地面铺着碎石,踩上去有些打滑。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植被开始变样。草叶比外面的厚,边缘泛青,风吹过时抖出一层薄光。他停下脚步,从地上捡了块石头扔进草丛。
石头落地那刻,草叶突然卷了一下。
他后退两步,抽出匕首。
几息后,一切恢复安静。
他绕开那片区域,改走高处岩脊。脚下石头时软时硬,像踩在冻土上。中途有两次,地面轻微震动,仿佛底下有什么东西在移动。他靠在石壁上停了一会儿,把玉珏按在胸口。裂痕处发烫,热度刚好够察觉。
每往前一段,玉珏就热一次。
他记下规律:靠近那些发光草三丈内,玉珏就开始预警。
天快亮前最黑的那段时间,他摸到了干涸河床的入口。一道塌陷的石墙横在面前,上面爬满藤蔓,缝隙里渗着湿气。拨开藤条,底下是条斜向下的石阶,台阶磨损严重,边缘布满裂纹。
他掏出残图。
红点又动了。
这次不是位移,而是拉出一条细线,指向河床深处某处。线路上有个小叉,标注“断涧”。
他收起图,顺着石阶往下。
越往里走,空气越闷。头顶的云层压得很低,月光断断续续洒下来,照得河床像一片死水滩。石板路七零八落,有的陷进泥里,有的直接断在沟壑边。他走得慢,每一步都先用匕首探一探。
走到一半,远处传来一声钟响。
不是耳朵听见的。
那声音直接出现在脑子里,嗡的一震,太阳穴突突跳。他扶住旁边一块石头稳住身体,几秒后才缓过来。
抬头看,前方拱门轮廓渐渐清晰。
两根石柱撑着残破门楣,上面刻的字已经被风化大半。他走近,伸手抹去表面青苔。
“玉……桥”
两个字还看得清。
门后是一截断裂的石桥,悬在深渊之上。桥面只剩三分之一,其余部分塌进了雾里。对面山壁离这里有十几丈,中间空荡荡,看不见底。
他站在门口没进去。
残图上的警告又浮现在脑海。
可线路明明指向这里。
他取出玉珏,贴在门框上。
裂痕瞬间发烫,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烫。
他猛地抽手,玉珏差点脱掌。
这地方不对劲。
但奇怪的是,残图上的红点没有移动,反而更亮了。像是在催他进去。
他靠在门边思索。
如果这是陷阱,没必要留个会动的地图引人来送死。昆仑墟的人若真想杀他,白天就能动手。可他们只是警告,甚至没当场抓他。
说明这地方,他们也怕。
他摸出匕首,在门框上划了道浅痕。
然后抬脚,跨过门槛。
桥面由青石砌成,表面覆着一层灰白色物质,踩上去有点粘鞋。雾气从底下往上涌,碰到桥身就散开。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试探着落脚。走到断裂处边缘,他停下。
对面那段桥完好无损,连接着山壁上的隧道入口。
他掏出残图。
红点微微颤动,指向隧道。
正要收图,眼角忽然扫到桥面一角。
那里有道痕迹。
不是风化,也不是裂纹。
是脚印。
半个左脚印,嵌在灰白层里,大小和他差不多。
他蹲下身细看。
脚印很新,边缘没有风蚀痕迹。而且——
他伸手摸了摸脚跟位置。
地面比周围软。
有人走过这里,不久之前。
他猛地抬头望向对面隧道。
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但那股被盯着的感觉又来了。
他站起身,握紧匕首。
刚退后半步,桥面突然轻震。
低头看,灰白层出现裂纹,像蛛网一样从脚印处扩散。
他立刻后撤。
退到拱门时,整段桥面轰然塌陷,雾气翻滚着吞没了断口。
他喘了口气,回头看向门楣上的“玉桥”二字。
现在他明白“勿近”是什么意思了。
这桥不是让人走的。
是某种东西放出来的诱饵。
可残图为什么指引他来?
他再次掏出图,摊在掌心。
红点依旧亮着,线路也没变。
但就在他盯着看的时候,图的另一角,又浮现出一行新字。
小篆,歪歪扭扭:
“你走错了。”
他愣住。
下一秒,玉珏剧烈发烫,烫得他不得不松手。
图从手中滑落,飘向地面。
他伸手去抓——
指尖刚碰到底部边缘,整张残图突然一震。
红点爆发出刺目强光。
光芒中,线路重组,新的路径浮现,不再通向隧道,而是折返,沿着河床西侧延伸。
他一把抄住图,迅速塞进怀里。
抬头时,拱门外的乱石坡方向,一道黑影正缓缓立起。
那人站在高处,背对着月光,看不清脸。
但陈玄夜知道。
对方一直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