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挑明后的首辅府,空气里都仿佛掺了蜜。虽无甚惊天动地的改变,但细枝末节处,皆是不同。
顾清弦书房里常备的点心,悄悄换成了洛璃偏爱的咸香口味;洛璃研究新药时,手边总会“恰好”出现她正稀缺的某味珍稀药材。
两人依旧会为晚膳里最后一块红烧肉“大打出手”,但筷子在空中交锋几个回合后,那块肉总会“意外”地落入洛璃碗中,伴随着顾首辅一句云淡风轻的“夫人近日辛苦,多吃些”。
下人们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虽不明所以,但伺候得愈发小心谨慎。
几位“美食”暗卫更是眼观鼻鼻观心,非召绝不出现,努力降低存在感,只是私下里,关于“大人近日似乎不那么像冰块了”、“夫人好像更容易走神了”的八卦,偶尔也会在影子之间无声传递。
然而,平静的日子总是不长。
这日午后,宫里突然来人传旨,陛下召首辅大人携夫人即刻入宫。
旨意来得突兀,语气亦不似往常温和。
顾清弦与洛璃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三皇子刚倒,皇帝此时召见,绝非简单的闲话家常。
“夫君,看来是‘藏弓’的时候到了?”洛璃一边替他整理朝服襟口,一边压低声音,用的是两人之间才懂的暗语。
顾清弦握住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轻轻挠了一下,面上却是一片肃然:“夫人慎言,陛下圣心独运,岂是我等臣子可以揣度。”他顿了顿,看着她,眼神深邃,“待会儿无论发生何事,见机行事,一切有我。”
洛璃点点头,反手捏了捏他的手指,算是回应。
皇宫,御书房。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年迈的皇帝靠在龙椅上,半阖着眼,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看似随意,却带着无形的威压。几位内阁重臣垂手侍立在下首,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顾清弦依旧坐着轮椅,由洛璃推着入内。两人恭敬行礼。
“爱卿平身。”皇帝缓缓睁开眼,目光先是落在顾清弦身上,带着审视,随即又转向他身旁低眉顺眼的洛璃,停留了片刻,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直窥内心。
“顾爱卿,近日身子可好些了?”皇帝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劳陛下挂念,臣仍是老样子,需好生将养。”顾清弦语气虚弱,回答得滴水不漏。
“嗯。”皇帝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话锋陡然一转,“三皇子之事,爱卿办得……甚合朕意。只是,朝野上下,近日颇有些议论,言及首辅权柄过重,恐非朝廷之福啊。”
来了!
洛璃心头一紧,感受到顾清弦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她立刻调整表情,将头垂得更低,扮演好一个被天威吓得瑟瑟发抖的弱质女流。
顾清弦面上适时地露出惶恐与委屈:“陛下明鉴!臣对陛下、对朝廷忠心耿耿,天地可鉴!铲除奸佞,乃臣分内之事,绝无半分僭越之心!定是有些小人,见不得朝廷安稳,故意构陷于臣!” 他说得情真意切,甚至带上了几分哽咽。
皇帝眯着眼,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仿佛在衡量他话中的真伪。
御书房内落针可闻。
就在这时,皇帝忽然将目光再次投向洛璃,语气似乎温和了些:“顾夫人,抬起头来。”
洛璃“怯生生”地抬起头,眼眶微红,像是刚被吓哭过。
“朕听闻,夫人前些时日在三皇子府受了惊吓?”皇帝问道,语气听不出喜怒。
“回、回陛下,”洛璃声音细弱,带着颤音,“妾身……妾身无事。只是……只是当时情形,实在骇人……”她说着,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身体微微发抖,下意识地往顾清弦的轮椅边靠了靠,寻求庇护。
顾清弦立刻伸手,轻轻拍抚她的手背,动作自然而又带着安抚的意味,低声道:“夫人莫怕,陛下在此,无人能再伤你。”
两人这番互动,落在皇帝眼中,一个是被吓破了胆、依赖夫君的弱女子,一个是重情重义、体贴妻子的好丈夫。
皇帝沉默了片刻,忽然叹了口气:“看来,爱卿与夫人,确是鹣鲽情深。”
他挥了挥手,语气似乎缓和了些:“罢了,朕自是信得过爱卿的。只是树大招风,爱卿还需谨言慎行,莫要辜负朕的信任。”
“臣,谨遵陛下教诲!”顾清弦连忙躬身。
“好了,你们都退下吧。”皇帝似乎有些累了,重新阖上眼。
走出御书房,被初夏略带燥热的风一吹,洛璃才感觉后背惊出的一层冷汗渐渐消退。
直到坐上回府的马车,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洛璃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瘫软在座椅上,感觉比跟丧尸王打了一架还累。
“吓死我了……”她扯了扯嘴角,“这皇帝,比丧尸还难缠。”至少丧尸的目的很单纯,就是吃了你。
顾清弦看着她毫无形象瘫坐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伸手将她捞进自己怀里。
洛璃猝不及防,跌入一个带着清冽药香的怀抱,愣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他。
“演得不错。”他低头,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语气带着赞许。
“彼此彼此。”洛璃哼了一声,“你那忠心耿耿、委屈巴巴的样子,我都快信了。”
顾清弦低笑出声,胸腔微微震动:“夫人也不遑多让,那受惊小白兔的模样,为夫见犹怜。”
洛璃抬头瞪他,却对上他含笑的眸子,那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带着毫不掩饰的温柔。她脸一热,又把头埋了回去,闷声道:“少来!说正事,皇帝今天这出,是什么意思?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是警告,也是安抚。”顾清弦收了几分笑意,眼神变得冷静,“他需要我这把刀除掉三皇子,但也忌惮我这把刀太过锋利。今日叫我们夫妇前来,一是亲眼确认我的‘病弱’是否属实,二是看看你我是否真的‘夫妻情深’,能否成为彼此的牵绊。”
洛璃恍然:“所以他看到我这个‘柔弱不堪’的夫人,和你这个‘情深义重’的夫君,就觉得你有了软肋,更好掌控了?”
“聪明。”顾清弦赞许地捏了捏她的鼻尖。
洛璃拍开他的手,若有所思:“老狐狸……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将计就计。”顾清弦眸光深邃,“他既然觉得你是我最大的‘软肋’,那我们就让他继续这么认为。而你,”他看着她,目光灼灼,“可以做更多你想做的事。”
洛璃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云锦轩可以开分号,你的‘小玩意儿’可以做得更大,甚至……可以接触一些,我之前不便直接接触的人和事。”顾清弦意有所指。
洛璃瞬间明白了。皇帝想用她来牵制顾清弦,而顾清弦,正好可以借此,将她推到台前,成为他另一双眼睛,另一只手。
“好啊!”洛璃兴奋起来,这种暗度陈仓、联手坑人的戏码,她最喜欢了!“那我们可得好好‘恩爱’给他看!”
看着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顾清弦失笑,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嗯,好好‘恩爱’。”他低声重复,语气里带着无尽的缱绻与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