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渭水,风如刀割。暮色压境时,一支商队正缓缓踏上渭水古桥,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吱呀”声,在空旷天地间显得格外单薄。
沈砚之勒停骏马,玄色锦袍被风扯得猎猎作响,腰间双鱼纹佩冷光一闪。她抬眼时,清隽眉眼间不见半分文弱,反倒透着股慑人的锐利——谁也想不到,这位身姿挺拔的“沈公子”,竟是三年前遭灭门之祸的江南沈氏嫡女沈清辞。当年父亲以“通敌”罪下狱,满门流放,她剪去长发、束起胸膛,带着父亲留下的半块双鱼佩,誓要赴长安翻案雪冤,这一路,早已将柔软磨成了钢。
“公子,再行半里便是渭水驿。”身后的阿竹勒马跟上,声音压得极低。她是沈清辞的陪嫁丫鬟,亦是她最信任的护卫,自幼跟着沈家护院习武,一手短刀术利落狠绝,此刻虽扮作书童,手却始终按在腰间短刀上,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
沈砚之颔首,视线落向商队尾端那辆青布马车。车里的柳疏影是她昨日在渡口偶遇的长安画师,女子一身素衣,却带着股不卑不亢的韧劲儿,说要回长安寻一位故人。沈砚之见她孤身一人,又察觉她袖口藏着的画笔杆竟是精铁所制,料定她并非普通画师,便邀她同行——多一个有身手的同伴,总比独行安全。
“柳姑娘,再撑片刻,到驿馆便能喝上热汤。”沈砚之扬声喊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沉稳的关照。
车帘掀开,柳疏影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块未完成的速写,纸上是渭水落日的景象。她笑了笑,眉眼清浅却透着股利落:“多谢沈公子,我无碍。倒是你,骑马的姿态稳得很,不像是寻常读书人。”
沈砚之尚未回话,桥面另一端突然传来急促马蹄声。夜色渐浓,十几道黑影裹挟着杀气疾驰而来,为首者举着鬼头刀,刀尖映着残阳,晃得人眼晕。
“是马匪!”商队里有人惊叫,车夫们慌忙抄起木棍,却个个面如土色——这渭水古桥一带的马匪,据说连官府都奈何不得。
阿竹立刻翻身下马,挡在沈砚之身前,短刀已出鞘半寸,刀刃在暮色里泛着冷光。沈砚之却抬手按住她的肩,目光如炬地扫过那些“马匪”:他们衣着虽乱,马蹄却踏得整齐划一,绝非散匪,倒像是受过严苛训练的兵卒。
“放下财物,饶你们不死!”为首的“马匪”粗声喝道,声音里刻意装出的凶狠,反倒露了破绽。
商队主人是个胡人,见状立刻哭嚎着指挥伙计扔钱袋。可“马匪”们却不罢休,目光死死锁着柳疏影的马车,像是早知道车里有他们要的东西。
“把车打开!”为首者挥刀怒吼。
柳疏影从车里钻出来,将速写本揣进袖中,眼神冷了几分:“财物已给,为何还要拦车?”
“少废话!开!”“马匪”们催马上前,眼看就要动手,沈砚之突然翻身下马,玄色锦袍在风里一展,竟硬生生挡住了去路。
“若只为财,这些钱够你们快活半年;若为别的,不妨直说。”她声音不高,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威慑力,眼神扫过为首者腰间时,微微一凝——那粗布下露出的蹀躞带,是官府兵卒才有的制式。
为首者一愣,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文弱的公子敢拦路。他眯眼打量沈砚之,目光落在双鱼纹佩上时,瞳孔骤缩,随即冷笑:“哪里来的毛头小子,也敢管爷爷的事?给我上!”
“马匪”们挥刀冲来,阿竹立刻迎上去,短刀翻飞间,竟将三人逼得连连后退——她的刀专挑关节处,招招狠辣,转眼就有两个“马匪”捂着胳膊倒在地上。柳疏影也不含糊,从袖中摸出那支精铁画笔,笔杆直戳“马匪”手腕,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沈砚之却始终站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为首者。那人看似指挥,实则频频看向马车,腰间还露出一小块青铜令牌,上面模糊的“韦”字,让她瞬间想起一个人——京兆尹韦陟,掌管长安治安,手下有支私兵,人称“韦家军”。
“住手!”沈砚之突然大喝,声音陡然拔高,冷得像冰,“韦家军的人,假扮马匪拦路,是觉得朝廷律法管不到你们?”
为首者脸色骤变,显然没料到身份会被戳穿。韦家军向来只在长安周边活动,怎么会跑到渭水来?
“你……你胡说!”他色厉内荏地喊道,悄悄给手下使眼色,想趁机脱身。
沈砚之怎会给他机会?她身形一晃,竟比阿竹还快,眨眼就冲到为首者马前。不等对方反应,她从袖中摸出枚银针,屈指一弹,精准刺中对方手腕。那人吃痛,鬼头刀“哐当”落地,整个人从马上摔了下来。
阿竹立刻上前,短刀架在他脖子上。其余“马匪”见状,纷纷僵在原地,不敢再动。
“说!谁派你们来的?要抢柳姑娘车里什么东西?”沈砚之蹲下身,眼神锐利如刀,语气里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那人挣扎着抬头,见逃不掉,只得咬牙道:“是……是韦大人!他说柳姑娘车里有幅‘渭水图’,图里藏着秘密,让我们务必抢到手。”
“渭水图?”柳疏影愣了愣,立刻从车里抱出个卷轴,“是这个吗?这是我昨日画的渭水落日,没什么特别的啊。”
沈砚之接过卷轴,展开后仔细查看。画纸上的渭水落日栩栩如生,可她指尖拂过画面时,却察觉到一处颜料异常厚重。她用银针轻轻挑开颜料层,一张卷成细条的绢布掉了出来,展开后,上面的小字清晰可见:“八月十五,长安西市,三更,取‘麒麟砚’。”
“麒麟砚?”阿竹皱起眉,“我听沈家护院说过,那是前朝遗物,砚底刻着麒麟纹,能辨毒物,有毒的墨汁滴上去会变红。韦陟要找的,恐怕不是画,是这砚台!”
为首者见绢布被发现,脸色惨白如纸:“我……我只知道这些,韦大人说,拿到画就能找到麒麟砚的下落。”
沈砚之将绢布收好,起身时,玄色锦袍上沾了尘土,却丝毫不减她的气势。她看向长安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冷光:韦陟身为京兆尹,为何要找前朝砚台?父亲留下的双鱼佩,会不会也和这砚台有关?
“把他们绑了,带往渭水驿,交给驿丞处置。”沈砚之语气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阿竹,你看住这些人;柳姑娘,你跟我走在前面探路,若有异常,你我以画笔敲击车辕为号。”
阿竹和柳疏影齐声应下,将“马匪”们绑得结实。沈砚之翻身上马,与柳疏影并肩朝着渭水驿的方向而去,夜色里,两人的身影一黑一素,挺拔如松。沈砚之摸了摸腰间的双鱼佩,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她知道,这趟长安路,从这一刻起,才算真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