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道里弥漫的尘土渐渐沉降,连同池野那句“潜在风险与价值并存,需进一步观察”的冰冷评估一起,沉淀在日和晴的心底,留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涩重感。战斗的喧嚣已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身体深处弥漫开来的疲惫,以及怀抱中小烛传来的、微弱得令人心慌的体温。她半跪在粗糙的石板地上,母亲那件过于宽大的白大褂下摆拖在尘土里,她也无暇顾及,只是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拂去小烛蜡烛顶端几乎要熄灭的火苗边缘沾上的灰烬。小烛在她掌心微微颤抖,原本应该温暖跃动的火焰此刻只剩下豆大的一点幽蓝,仿佛随时都会被一阵微风吹散,它整个身体也缩成了一个小团,传递出一种精疲力竭的虚弱。派拉斯的情况稍好,但背上的蘑菇也被大嘴蝠凌厉的翅风划出了几道浅痕,正蔫蔫地耷拉着,它用前爪轻轻扒拉着日和晴的裤脚,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担忧,既是为了小烛,也是为了明显透支了精神的训练家。
日和晴深吸了一口气,巷道里混浊的空气带着尘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是池野离开时留下的、某种电子设备般的冷冽气味,刺激着她的鼻腔。她强迫自己站起来,双腿因为之前的紧张和现在的松弛而有些发软。现在不是沉浸在对方那些刺耳评价里的时候,也不是自怜自艾的时候。她的伙伴们需要她,需要立刻得到妥善的照料。她将小烛更紧地、却又不失轻柔地搂在胸前,用白大褂的衣襟为它遮挡住外界可能存在的寒意,另一只手则摸了摸派拉斯的脑袋,低声安抚道:“没事了,我们这就去找地方休息,给大家治疗。”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尽量保持着平稳。
尼比市的街道在午后阳光下显得有些冷硬,灰色的岩石建筑投下清晰的阴影。日和晴抱着小烛,带着派拉斯,沿着来时的路,朝着记忆中有友好商店标志的方向走去。她的脚步不算快,每一步都尽量走得平稳,避免颠簸到怀中的小烛。路过的训练家有的投来好奇的一瞥,或许是她苍白的脸色、不合身的白大褂以及怀中状态明显不佳的宝可梦引起了注意,但她都无心理会,只是低着头,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感知伙伴们的状态上。
友好商店的自动门滑开,带来一股温暖干燥、混合着树果清香和药品特有气味的气息。明亮的灯光和整洁的货架让日和晴恍惚了一下,仿佛从刚才那个充满压抑和交锋的阴暗巷道瞬间回到了一个井然有序、安全的世界。店员是一位面带微笑的年轻姐姐,看到日和晴和她怀中虚弱的小烛,立刻关切地迎了上来:“哎呀,这只烛光灵看起来伤得不轻啊,需要帮忙吗?”
“是的,拜托了,”日和晴点点头,声音有些急切,“我们需要伤药,最好的那种,还有……一些能恢复体力、温和不刺激的宝可梦食物,最好是适合幽灵系和草系口味的。”她说着,目光快速扫过货架,寻找着需要的物品。她记得小烛偏爱带着微甜能量感的食物,而派拉斯则喜欢富含植物纤维的。
在店员的帮助下,她很快选好了几瓶高效伤药、一包高级能量方块(特意挑了包含幽灵气息和森林精华的混合口味),以及一些新鲜的树果。结账时,她拿出那个有些旧的钱包,里面是母亲留下的遗产中为数不多的现金,她仔细数出需要的金额,指尖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心疼钱,而是因为一种迫切——迫切地想要让伙伴们好起来。
离开商店,她在附近的一个小公园里找到了一张僻静的长椅。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在脚下洒下斑驳的光点。她将小烛小心翼翼地放在铺了手帕的长椅上,开始为它处理伤势。伤药喷在蜡烛火苗根部时,小烛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像是叹息般的呜咽,火苗剧烈地摇曳了一下,但随即,在药效作用下,那幽蓝的火光似乎稳定了一点点,虽然依旧微弱,但不再像风中残烛般飘摇不定。日和晴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又仔细地为派拉斯背上的划痕涂抹了药膏。派拉斯舒服地眯起了眼睛,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
接着,她将能量方块弄碎,混合着捣成泥的树果,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给小烛。小烛起初似乎连吞咽的力气都没有,但在日和晴耐心的鼓励和食物香气的诱惑下,它终于开始慢慢地进食。每吃下一小口,它蜡烛的火苗似乎就微微亮起一丝,虽然变化细微,但日和晴紧盯着,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生命之火正在一点点重新积蓄力量。派拉斯则在一旁大口吃着属于自己的那份食物,背上的蘑菇随着咀嚼的动作轻轻晃动,伤痕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愈合。
看着伙伴们逐渐恢复生机,日和晴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下来。她自己也拿起一个橙橙果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液缓解了喉咙的干渴,却冲不散心底的沉重。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刚才与池野的那一战。那不是一场追求胜利的对战,更像是一次冷酷的“压力测试”。池野的每一个指令都像手术刀一样精准,不是为了快速击败她,而是为了逼出她和宝可梦在极限状态下的反应。大嘴蝠那凌厉的超音波、起风扬尘的干扰、以及最后那记险些让小烛失去战斗能力的翅膀攻击……每一幕都清晰得可怕。
“潜在风险与价值并存……”池野的话在脑海中回响。风险,是指她和喷喷那种不稳定的、近乎自毁式的爆发吗?价值,又是指什么?是她和派拉斯在绝境中试图利用地形的那点微薄挣扎?还是小烛最后那下基于羁绊和痛苦的“祸不单行”?她不明白池野究竟想从她身上看到什么,但这种被人当作实验品一样观察、评估的感觉,让她非常不舒服,甚至比战败本身更令人沮丧。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火箭队……母亲的研究……这些阴影似乎正以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逐渐缠绕上她的旅程。
“呜……”小烛发出一声轻微的鸣叫,用冰凉的身体蹭了蹭她的手腕,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日和晴低头,看到小烛已经吃完了食物,蜡烛的火苗虽然依旧不如平日旺盛,但已经稳定地燃烧着,映照着她担忧的眼睛。派拉斯也吃完了,正用爪子清理着嘴角,然后乖巧地坐在她脚边,仰头看着她。
“对不起,让你们受苦了,”日和晴轻声说,摸了摸小烛和派拉斯的头,“是我还不够强,指挥得也不好。”派拉斯摇了摇头,用爪子拍了拍她的鞋子,表示没关系。小烛也努力地让火苗闪烁了一下,像是在安慰她。
正是伙伴们无条件的信任和支持,驱散了她心中的部分阴霾。是的,现在不是纠结火箭队意图的时候。喷喷还在宝可梦中心休养,她身边还有小烛和派拉斯。他们是一个整体,必须继续前进。而下一个目标,毫无疑问,就是那座矗立在城市高处、象征着挑战与认可的岩石堡垒——深灰道馆。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公园的树木,望向深灰道馆的方向。那座由巨大岩石垒砌而成的建筑,在夕阳的映照下轮廓愈发清晰,散发着沉稳而冷峻的气息。她知道,道馆馆主小刚是以强大的防御和持久战闻名的岩石系专家。以她目前的状态,带着刚刚经历苦战、尚未完全恢复的小烛和派拉斯,再加上无法参战的喷喷,挑战的难度可想而知。
但是,她不能退缩。挑战道馆,不仅仅是为了收集徽章,迈向联盟大赛;此刻,这更成了一种证明,对她自己,或许也是对某些隐藏在暗处的目光的证明——证明她和她的宝可梦,绝非可以轻易被定义、被评估的“资产”。他们有他们的意志,有他们的成长方式,哪怕缓慢,哪怕笨拙,也绝不会放弃。
休息得差不多了,小烛的火苗也恢复了些许活力,派拉斯精神抖擞地站了起来。日和晴将剩下的物品收拾好,重新背起背包。她再次确认了喷喷的精灵球安然无恙地待在腰间的软布套里,然后,她站起身,拉平了白大褂上的褶皱,尽管上面已经沾满了战斗和奔波留下的痕迹。
“走吧,”她对小烛和派拉斯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去深灰道馆。”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日和晴抱着小烛,带着派拉斯,一步步走向那座磐石般的建筑。脚步或许还有些沉重,但方向却异常清晰。无论前方是怎样的铜墙铁壁,她都必须去叩响那扇门,这是她和她的伙伴们,必须经历的淬炼。
(中下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