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沉默地又往上爬了十几分钟,城市的灯火在肖战们脚下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了一片模糊的金色光毯。山里的空气清冷,带着泥土和腐叶的气息,吸进肺里,那股火辣之气似乎都减轻了些。
“一个导演,拿全部身家去换一个演员?”秦老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荒谬感,“他是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他不是在换一个演员。”肖战扶着一棵松树,停下来歇脚,声音因为喘息而有些不稳,“他是在找一件他用顺手了,结果不小心弄丢的工具。”
肖战看着山下那片代表着人间繁华的光海,语气里没有恨,只有一种彻底剥离后的平静。
“只不过,他没想到,这件工具自己长了腿,还学会了思考,不想再被他用了而已。”
秦老沉默了,他看着肖战,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心疼,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好,跑得好。”他拍了拍肖战的胳膊,“这种地方,不待也罢。人活在世,靠手艺,到哪都饿不死。”
手艺。
这个词从秦老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朴素的、实实在在的温度。不像王一博口中那轻飘飘的、带着鄙夷的“本事”。
肖战点点头,重新迈开脚步。这一次,身体里仿佛生出了一点新的力气。
又走了大概半个钟头,绕过一片茂密的竹林,一栋小小的黑瓦木屋出现在肖战们眼前。它就坐落在半山腰的一小片平地上,屋前有个小院子,用稀疏的竹篱笆围着,院子里长满了各种肖战不认识、但能感觉到充沛生命力的草药。
“到了。”秦老推开那扇虚掩的篱笆门,门轴发出悠长的“吱呀”声,在这寂静的山林里传出很远。
木屋很旧,墙壁的木板上布满了青苔,但结构还很稳固。秦老摸索着从门框上取下一把生锈的钥匙,打开了门锁。
一股尘封已久的木头和干草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屋里漆黑一片,秦老熟门熟路地走到桌边,划亮一根火柴,点燃了一盏老式的煤油灯。
豆大的橘黄色火光,瞬间驱散了屋里的一部分黑暗和阴冷。
屋子不大,一览无余。一张木板床,一张方桌,两把椅子,还有一个砌起来的土灶台。墙角堆着一些干柴和几袋密封的米粮。虽然简陋,却五脏俱全。
“你先坐,我烧点热水。”秦老放下药箱,拿起墙角的水桶。
“水在哪?”肖战问。
“屋后有口山泉,水是活的,甜得很。”
肖战看着他忙碌的背影,走到窗边。窗户没有玻璃,只有一扇可以开关的木窗板。肖战推开它,山里的冷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清冽的植物香气。
没有了城市的灯火,天空显得格外深邃,几颗零星的寒星挂在墨蓝色的天鹅绒上。肖战能清晰地听到远处山涧的流水声,和近处不知名虫子的鸣叫。
这里很安静,安静到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
肖战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在斗罗大陆,肖战时刻都在为了下一个魂环、为了在宗门里生存下去而紧绷着神经。到了这个世界,肖战又落入了王一博编织的、用爱与猜忌构成的网里,动弹不得。
这是肖战两辈子以来,第一次,真正地,只属于肖战自己。
秦老很快提着半桶水回来,他生了火,土灶里燃起温暖的火焰,映得他满是皱纹的脸忽明忽暗。铁锅里的水很快就发出了“咕嘟咕嘟”的声响。
他给肖战倒了一碗热水,又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纸包,捻了一点粉末放进碗里。
“提气的参须粉,喝了,睡一觉,明天就好了。”他把碗递给肖战。
碗是粗瓷的,边缘还有个小小的缺口,但捧在手里,那股热意却顺着掌心,一直暖到了心里。肖战小口小口地喝着,一股淡淡的甘甜和暖流在四肢百骸散开,驱散了最后的疲惫和寒意。
“秦老,”肖战看着他,“你为什么……要帮我到这个地步?”
为了肖战,他放弃了经营一辈子的药铺,跟着肖战躲进这深山老林。这份恩情,太重了。
秦老坐在肖战对面,就着煤油灯昏暗的光,慢悠悠地擦拭着他那副老花镜。
“我这辈子,救过很多人,也见过很多快死的人。就算是你这样身怀绝技的人,我也是见过的”他顿了顿,重新戴上眼镜,看着肖战,“但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明明有通天的本事,却活得比谁都委屈。董家那丫头身上的种子,换个心术不正的,拿去换一栋楼都够了,你却只为了换一顿饭。”
他叹了口气,眼神变得悠远。
“我年轻时也犯过浑,为了名利,差点把祖宗传下来的医德给丢了。后来才想明白,人这辈子,求的不是金山银山,是个心安。”
他伸手指了指窗外那片漆黑的院子。
“而且,你跟这个地方,有缘分。”
“缘分?”肖战不解。
“这地方邪性,”秦老压低了声音,“我在这里种过不少名贵药材,都活不了。反倒是那些山里的野草,长得比别处都疯。我总觉得,这山里,这土里,藏着什么东西。”他看着肖战,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你一来,我感觉这院子里的草,好像都精神了不少。”
肖战心里一动,将最后一丝魂力凝聚在指尖,悄悄探出窗外。
那一瞬间,肖战仿佛听到了无数个欢欣鼓舞的声音。院子里那些肖战叫不出名字的野草,它们的生命能量,像一股股细小的溪流,争先恐后地向肖战涌来,带着一种天生的、孺慕般的亲近。
肖战的蓝银草武魂,在这片土地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舒适与亲切。
肖战收回手,看着秦老,郑重地开口。
“秦老,等我恢复了,我想试试,在这里种点东西。”
肖战睡了很久,久到醒来时,窗外的天光已经从清晨的熹微变成了午后的金黄。煤油灯早已熄灭,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干柴燃烧后留下的、好闻的烟火气。
身体里那股被掏空的虚弱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丹田内的魂力不再是涓涓细流,而是汇成了一片小小的湖泊,虽然离全盛时期还差得远,但那股生生不息的活力,是肖战从未体验过的。
肖战坐起身,发现自己身上盖着那床旧棉被,秦老的对襟褂子被整齐地叠好放在床头。他不在屋里。
肖战推开门,一股夹杂着泥土、草木和阳光味道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让肖战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院子里,秦老正佝偻着背,用一把小锄头小心翼翼地翻着一块地。他干得很专注,连肖战走出来都没发现。
肖战没有出声打扰他,而是赤着脚,踩在了院子的泥土上。
温热、松软的触感从脚底传来。就在肖战皮肤接触到土地的那一刻,一股磅礴而温和的生命能量,顺着肖战的脚底,争先恐后地涌入肖战的身体。它们欢欣、雀跃,像一群见到了母亲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