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战事进入了胶着状态。冯奎用兵谨慎,北狄骑兵来去如风,双方互有胜负,谁也无法取得决定性优势。战事拖延,粮草辎重消耗巨大,朝中主和的声音又开始抬头。
萧璟为此心烦意乱,连带着对冯奎也生出了几分不满,觉得他过于保守,贻误战机。
这一日,一封来自北疆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彻底点燃了萧璟的怒火。
军报并非冯奎所上,而是监军太监密奏,弹劾冯奎“畏敌如虎,坐拥重兵却逡巡不前,纵容北狄小股部队屡屡骚扰边境,致使民怨沸腾”,更隐晦地提及冯奎与朝中某位权势煊赫的亲王“往来密切”,“恐有拥兵自重之嫌”。
虽然没有点名,但“权势煊赫的亲王”指向谁,不言而喻。
萧璟看完军报,脸色铁青,猛地将奏折摔在地上!
“好一个冯奎!好一个萧衍!”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和被背叛的痛楚,“朕如此信任他们,他们竟敢……竟敢勾结在一起,欺瞒于朕!”
御书房内侍立的宫人吓得跪倒一片,噤若寒蝉。
萧璟在殿内来回踱步,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困兽。他想起了萧衍当初力主启用冯奎,想起了姜晚那句看似无心的“不争之争”……难道,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局?一个让他亲手将北疆兵权送到萧衍手中的局?
那姜晚呢?她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是她无意中点醒了自己,还是……她根本就是萧衍的人?
一想到那个近日来让他感到慰藉和信任的女子,可能从一开始就带着别样目的接近自己,萧璟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比得知冯奎可能拥兵自重更让他愤怒和……心痛。
“摆驾!去长乐宫!”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
他要去亲口问问她!他要看看,面对他的质问,她还能不能保持那副沉静温婉的模样!
……
长乐宫偏殿内,姜晚刚刚收到系统的一条新情报。
【紧急情报:北疆监军密奏弹劾冯奎,并暗指淮南王。皇帝震怒,疑心已起。】
姜晚眸光一凝。来了。
她早就料到,萧衍暗中联络冯奎,不可能完全瞒过所有人的眼睛。只是没想到,发难的不是朝中政敌,而是皇帝自己派去的监军。
看来,萧璟对萧衍的忌惮,远比表面看起来更深。
她迅速冷静下来,对身旁的宫女吩咐道:“去小厨房,将前日陛下赞过的那碟桂花糖蒸新栗粉糕热一热,再沏一壶云雾茶来。”
宫女应声而去。
姜晚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气色比刚出冷宫时好了太多,肌肤莹润,眉眼间却依旧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轻愁,这是她精心维持的模样。
她抬手,将一支略微歪斜的玉簪扶正,理了理鬓角并不存在的乱发。
刚做完这一切,殿外便传来了太监尖细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声音未落,萧璟已经大步走了进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
殿内的宫女太监吓得慌忙跪地。
姜晚也屈膝行礼,声音依旧平稳:“臣妾参见陛下。”
萧璟没有像往常一样让她起身,而是径直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皮囊,看清内里。
“姜晚,”他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冰冷,“朕问你,当初你向朕提及冯奎,是真的无心之言,还是……受了何人指使?”
这话问得极其直接,也极其严重。
姜晚抬起头,脸上适当地露出惊愕和一丝受伤,但眼神依旧清澈,没有慌乱:“陛下何出此言?臣妾当日只是见陛下忧心,妄自揣测,说了几句蠢话罢了,岂会受人指使?”
“蠢话?”萧璟冷笑一声,将那份监军密奏的抄本(他特意带来)狠狠摔在她面前的桌上,“你看看!这就是你口中的‘不争之争’?冯奎如今拥兵不前,与北狄眉来眼去,更与朝中亲王勾结!你告诉朕,这是巧合吗?!”
姜晚的目光落在那个抄本上,却没有去看内容,只是依旧看着萧璟,眼中渐渐蒙上一层水光,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陛下……是在怀疑臣妾?怀疑臣妾与外人勾结,蒙蔽圣听?”
她眼中的水光和她声音里的颤意,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一下萧璟的心。但他此刻被愤怒和猜忌充斥,硬着心肠道:“朕只问你,是,或不是!”
姜晚定定地看了他片刻,那目光里有委屈,有难以置信,还有一丝心灰意冷的悲凉。她缓缓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再抬起头时,眼中水光更盛,却倔强地没有落下。
“臣妾……无话可说。”她声音哽咽,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臣妾自冷宫而出,得陛下垂怜,已是万幸。从未想过,也不敢想,有朝一日会被陛下如此猜忌。”
她后退一步,缓缓跪倒在地,以额触地:“臣妾自知身份卑微,言行有失,惹陛下生疑。恳请陛下……将臣妾重新遣回寒梧宫,或任何冷僻之所,臣妾绝无怨言,只求……只求陛下心安。”
说完,她便维持着跪伏的姿势,不再言语。单薄的身体在冰冷的地面上微微发抖,像风中无助的落叶。
萧璟看着她这副模样,听着她这番近乎诀别的话语,心中的怒火和猜忌,竟像被泼了一盆冷水,骤然一滞。
遣回冷宫?
他看着她跪伏在地的身影,那么纤细,那么脆弱。想起她平日里的温顺安静,想起她灯下对弈时的专注,想起她烹茶调香时的灵巧,想起她偶尔流露出的、依赖又克制的眼神……
难道……真的只是巧合?是他多心了?
那个监军的密奏,证据并不确凿,更多是揣测。而萧衍……他的确权势过大,引人忌惮,但就此认定他与冯奎勾结,甚至牵扯到姜晚……似乎也过于武断。
若她真有异心,此刻为何不辩解,反而主动请求回到那堪比地狱的冷宫?
萧璟心中的天平,开始动摇。
就在这时,之前被派去热点心的宫女端着糕点和茶水,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看到殿内情形,吓得手一抖,托盘差点掉落。
姜晚依旧跪着,没有回头,只轻声道:“陛下心情不佳,将东西放下,出去吧。”
宫女如蒙大赦,慌忙放下东西退了出去。
那碟还冒着热气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散发着甜软的香气,是萧璟前几日才赞过的。那壶云雾茶,也是他近来常喝的。
萧璟看着那碟点心,那壶茶,再看着跪在地上、肩膀单薄微微颤抖的姜晚,心中最后一点怒火,也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
是愧疚,是不忍,还有一丝……害怕失去的不安。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干涩:“起来吧。”
姜晚没有动。
萧璟叹了口气,俯身,亲手将她扶了起来。
触手之处,她的手臂冰凉,还在微微发抖。
姜晚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极轻的、带着委屈的哽咽,别开了脸。
这一刻,萧璟心中那点猜忌,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汹涌而来的怜惜和歉意。
他伸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姜晚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软了下来,将脸埋在他胸前,无声地流泪。温热的泪水浸湿了龙袍。
萧璟抱着她,感受着怀中身体的轻颤,心中充满了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
“是朕不好……”他低声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后怕,“朕不该疑你。”
【皇帝好感度+15,当前好感度:75(怜惜/信任/依赖/愧疚)】
系统的提示音在姜晚脑海中响起。
她靠在萧璟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脸上泪痕未干,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清明。
危机,暂时解除了。
但裂痕已经产生。萧璟对萧衍的猜忌,经此一事,只会更深。
而这,正是她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