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将军冯奎被任命为北征主帅的旨意一下，朝野议论纷纷。有人惊讶于皇帝为何会启用这个沉寂多年的老将，也有人暗中揣测这是否意味着朝中势力格局的新变化。
冯奎确实是个实干派，接到旨意后并未在京城多作停留，很快便点齐兵马，奔赴边关。战报一封封传回，初期虽有小挫，但冯奎稳扎稳打，步步为营，逐渐稳住了阵脚，甚至开始组织了几次有效的反击。
萧璟对此结果颇为满意，连带着对“举荐”了冯奎的姜晚，也更多了几分另眼相看。他来长乐宫的次数愈发频繁，有时甚至会将一些不太紧要的奏折带过来批阅，让姜晚在一旁磨墨添香。
这种近乎“伴侣”般的相处模式，无形中提升了姜晚在后宫的地位。虽然她名义上仍只是贵人，但就连位份高的妃嫔，见了她也客气三分。
这一切，自然落在了淮南王萧衍的眼中。
他站在王府书房的窗前，听着幕僚汇报北疆战事的最新进展，以及宫中关于皇帝愈发宠信姜贵人的传闻。
“冯奎那边，一切顺利，按照王爷的吩咐，只稳守，不冒进，慢慢消耗北狄兵力，也借此在军中树立威信。”幕僚低声道，“只是……宫中那位姜贵人，近来风头颇盛。陛下似乎对她极为信任，甚至允许她接触政务……”
萧衍负手而立，望着庭院中郁郁葱葱的草木，脸上没什么表情，眸色却深不见底。
那个雪夜里冷静救他、与他谈“各取所需”的女子，那个能送出关键情报、翻云覆雨的女子，果然不是池中之物。她不仅走出了冷宫，更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赢得了皇兄如此程度的信任。
这信任，有多少是源于她的手段？又有多少，是源于她那副沉静温婉、与世无争的皮囊？
他想起那日她派人送来的密信，只有简短的四个字：“冯奎可用。”
他当时便明白了她的意图，也顺势推了一把。这是一次默契的合作，双方都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但如今，看着她在那九五之尊身边，扮演着解语花和贤内助的角色，萧衍心中却莫名生出一丝烦躁。
这种烦躁，在他一次入宫禀事，于御花园“偶遇”正陪着皇帝散步的姜晚时，达到了顶峰。
初夏的阳光已经有些灼人，姜晚撑着一把素色油纸伞，为萧璟遮阳。她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薄衫，身姿窈窕，侧耳听着皇帝说话，唇角带着温婉的浅笑。
那样柔和，那样顺从，与他记忆中那个在冷宫破屋里，眼神沉静、与他平静对视谈论“各取所需”的女子，判若两人。
萧璟看到萧衍，笑着招手：“皇弟来得正好，朕与晚晚正说起北疆战事，冯奎此番用兵，倒是颇合你当初‘以静制动’的建议。”
萧衍上前行礼，目光掠过姜晚。她微微屈膝向他行礼，唤了一声“王爷”，态度恭敬守礼，眼神平静无波，仿佛他们只是初次见面的皇叔与皇嫂。
“皇兄谬赞，臣弟不敢居功。皆是冯将军用兵得当。”萧衍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情绪。
“诶，皇弟不必过谦。”萧璟心情颇好，又对姜晚道，“晚晚，你之前那句‘不争之争’，与皇弟之见，倒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姜晚抬眼，飞快地看了萧衍一眼，那目光依旧平静，却让萧衍心头莫名一刺。她柔声道：“陛下说笑了，臣妾愚见，岂敢与王爷高见相提并论。”
语气谦卑，姿态柔顺。
萧衍袖中的手微微握紧。他忽然很想撕开她脸上那层温婉的面具，看看底下究竟藏着怎样的算计和冷硬。
“姜贵人过谦了。”萧衍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冷意，“能得皇兄如此赞誉，必是有过人之处。”
姜晚似乎听出了他话中的一丝异样，抬起眼帘，再次看向他。这一次，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探究，随即又迅速垂下，轻声道：“王爷折煞臣妾了。”
萧璟并未察觉两人之间这微妙的暗流，又兴致勃勃地讨论了几句军务，便带着姜晚离开了。
萧衍站在原地，看着那抹水绿色的窈窕身影依偎在明黄色的帝王身边，渐渐远去，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
是夜，淮南王府书房。
烛火摇曳，映照着萧衍晦暗不明的脸。
心腹侍卫立在下方，低声汇报：“王爷，查清楚了。柳才人之前几次三番挑衅姜贵人，游廊冲突后不久便被陛下禁足，其中……似乎有姜贵人在陛下面前不着痕迹引导的痕迹。还有，陛下近来时常在长乐宫批阅奏折，虽未让姜贵人直接参与，但她偶尔进言，陛下多半会采纳。”
萧衍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叩击声。
引导圣意，干预朝政……她做得隐秘，却逃不过他的眼睛。
那个曾与他站在同一阵线，冷静分析利弊、谈论合作的女人，如今似乎找到了更强大的靠山，准备将他撇在一旁了？
“王爷，此女心机深沉，又得陛下信任，恐成隐患。是否要……”侍卫做了个手势，意思不言而喻。
萧衍敲击桌面的动作顿住。
除掉她？
脑海中瞬间闪过寒梧宫雪夜里她沉静的眼眸，闪过她递出那张写着“冯奎可用”的纸条时的果断。
他沉默良久，最终缓缓摇了摇头。
“不必。”他的声音低沉，“继续盯着。她既然喜欢演戏，本王便看看，她这出戏，能唱到几时。”
他倒要看看，在她那副温婉顺从的皮囊下，究竟藏着怎样的野心。也要看看，皇兄那份突如其来的“信任”，能经得起多少考验。
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一笔“各取所需”的账，未曾算清。
他挥退侍卫，独自坐在书房内。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墙壁上，显得有些孤寂。
他拿起桌上的一枚玉佩，在指尖摩挲。那是那夜离开寒梧宫时，她遗落在地上的，他一直未曾归还。
玉佩触手温凉，如同她那日的眼神。
萧衍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姜晚……
我们之间，还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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