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最后一段坑洼的山路时，林羽的手机彻底失去了信号。屏幕上只剩下一片灰暗的条纹，像极了他此刻望着窗外的心情——浓稠的暮色正沿着山脊爬上来，把远处的树影染成一个个沉默的剪影。
“还有多久？”副驾驶座上的苏瑶揉了揉眼睛，镜头盖在她膝头的相机上磕出轻响。她为了赶过来，已经连开了六个小时的车，眼下眼底泛着淡淡的青黑。
林羽推了推眼镜，视线从导航上早已失效的路线移开：“应该快了，地图上说过了这片林子就是。”
话音刚落，车头猛地拐过一道弯，一座庞大的黑影突然撞进视野里。
那就是他们要找的古宅。
它像一头蛰伏在山坳里的巨兽，青灰色的砖墙爬满了枯藤，几扇残破的窗棂黑洞洞地敞着，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来客。大门是厚重的朱漆木门，漆皮剥落处露出底下暗沉的木头，门楣上挂着一块蒙尘的匾额，“静园”两个字被风雨侵蚀得只剩模糊的轮廓。
“就是这儿？”苏瑶下意识地举起相机，镜头对准古宅时，手指顿了顿。不知是不是光线的缘故，取景器里的古宅像是在微微晃动，那些黑洞洞的窗口，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轻轻眨了一下眼。
林羽没注意到她的异样，他正忙着解安全带：“嗯，跟资料里写的一样。据说民国时期是个军阀的私宅，后来主人一家突然死光了，就一直空到现在。”
“死光了？”苏瑶皱起眉，“怎么死的？”
“说法很多，”林羽拉开车门，一股混合着泥土和朽木的寒气立刻涌了进来，“有的说被土匪杀了，有的说闹鬼……不过这种老宅子，哪没点吓人的传说。”他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几分作家特有的兴奋，“越邪门越好，正好给我的新书攒素材。”
苏瑶跟着下车，脚刚踩上碎石铺就的庭院地面，就听见脚下传来“咔嚓”一声轻响，像是踩碎了什么东西。她低头一看，是半片腐朽的木牌，上面刻着个模糊的“禁”字。
“别乱碰。”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从门后传来。
两人吓了一跳，转头看见一个穿着深蓝色对襟褂子的老人站在门内，背微微驼着，手里拄着根磨得发亮的拐杖。他的脸藏在门廊的阴影里，只能看见花白的眉毛和一双浑浊却异常锐利的眼睛。
“是张管家吧？”林羽连忙上前，“我是之前跟您联系过的林羽，这是我朋友苏瑶。”
张管家没说话，只是用那双眼睛把他们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像在审视两件贸然闯入的物件。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侧身让出一条道，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进来吧。规矩之前都说过了，晚上别乱走，尤其是西边那几间房。”
古宅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显幽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还夹杂着淡淡的、说不清是檀香还是什么的冷香。头顶的横梁上挂着几个褪色的灯笼，被穿堂风一吹，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昏黄的光线下，墙壁上斑驳的墙纸卷着边，露出底下暗褐色的木纹，像一道道凝固的血迹。
“这边是你们的房间。”张管家领着他们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挂着几幅蒙尘的肖像画，画中人物的眼睛似乎总跟着人的移动而转动。他在一扇门前停下，推开门，“楼上那间是书房，你要的东西都在里面。”
房间里陈设简单，一张老式木床，一张掉漆的书桌，墙角立着一个旧衣柜。窗户紧闭着，糊着一层薄纸，透进来的光线昏暗而诡异。苏瑶放下行李，走到窗边想推开窗透气，手指刚碰到窗棂，就听见“啪嗒”一声轻响，像是从衣柜那边传来的。
她猛地回头，衣柜门紧闭着，没什么异常。
“怎么了？”林羽正忙着打量房间，见状问道。
“没什么，”苏瑶摇摇头，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了，“可能是木头热胀冷缩吧。”
张管家站在门口，又重复了一遍：“记住，晚上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来。”说完，他转身拄着拐杖慢慢离开，走廊里传来他的脚步声，笃、笃、笃……在寂静的宅子里格外清晰，直到拐过弯消失不见。
夜幕彻底降临后，古宅里安静得可怕。林羽在书房里翻找资料，苏瑶则拿着相机在房间里四处拍着，想捕捉些古宅的细节。当她的镜头对准衣柜时，屏幕上突然闪过一道白影，快得像错觉。
她心里一紧，放下相机，走到衣柜前。犹豫了一下，伸手拉开了柜门。
衣柜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件褪色的旧衣服挂在里面，散发着陈旧的气味。
“看来真是眼花了。”苏瑶松了口气，正要关上柜门，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衣柜内壁上似乎有什么痕迹。她凑近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是几道深深的抓痕，像是有人在里面拼命抓挠过，边缘处还残留着暗红色的印记，像是干涸的血。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突然飘了进来。
那哭声很轻，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哀怨，像是女人的声音，又像是孩子的，断断续续地从楼下传来，顺着门缝钻进耳朵里。
苏瑶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屏住呼吸，侧耳细听。哭声似乎是从地下室的方向传来的，穿过空旷的走廊，带着刺骨的寒意，一点点缠绕上来。
她下意识地看向门口，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灯笼摇晃的影子在墙壁上蠕动。
突然，走廊尽头的阴影里，一个模糊的黑影晃了一下。
苏瑶猛地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叫出声来。她死死盯着那个方向，黑影却像融化在黑暗里一样，消失不见了。
“怎么了？”林羽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叠泛黄的纸，“我找到些旧报纸，上面好像提到了当年这宅子……你脸色怎么这么白？”
苏瑶指着门口，声音发颤：“你……你没听到吗？哭声……还有影子……”
林羽愣了一下，侧耳听了听，摇摇头：“什么都没有啊。是不是风声？这老房子隔音差。”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外面的风确实很大，呜呜地刮着，像有人在哭。
“可是那个影子……”苏瑶还想说什么，却被林羽打断。
“别自己吓自己了，”林羽笑着拍拍她的肩，“这里的气氛是有点瘆人，但哪来那么多怪事。说不定是张管家呢？”
苏瑶没说话，只是看向衣柜内壁的抓痕。那暗红色的印记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正慢慢渗出血来。
而此时，楼下的走廊里，那道模糊的黑影再次出现，它贴着墙壁，一点点向上移动，最终停在了林羽和苏瑶的房门外。
门底下的缝隙里，渗进了一缕极淡的、带着腐朽气息的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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