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口事件后,陆淮舟请了三天假。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返校后,他变得更加沉默,几乎不与人交流,只是疯狂地学习,仿佛要把所有精力都消耗在书本上。那种近乎自虐的劲头,让人看着心疼。
苏晴非常担心,却不敢轻易打扰他,只能通过每天在他课桌里放一颗她亲手做的、包装精致的糖果,或者在他经常去的自习室留下写着鼓励话语的便签,这种细小而温暖的方式,默默表达着她的关心。
我则专注于自己的复习,偶尔会将自己整理的、认为对他有用的复习资料,通过苏晴转交给他。我这样做,并非出于私心,而是出于一种对优秀同行者的尊重和惜才。我不希望因为外界的风波,折损一个本应在学术上大有可为的人才。
时间一天天过去,高考倒计时从三位数变成了两位数。压力与日俱增,每个人都像是在钢丝上行走。
一个周末的晚上,我在家熬夜刷题,手机突然响起,是苏晴打来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慌乱:“林晚!怎么办?陆淮舟……陆淮舟他好像不见了!他晚上说去散心,到现在都没回家,手机也关机了!他妈妈刚打电话问我,都快急死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长期的压抑和突如其来的家庭变故,终于让这个骄傲的少年不堪重负。
“别急,苏晴,你慢慢说,他最后可能去什么地方?”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不知道……他最近心情不好,经常去的地方……可能是学校后面的小河边,或者……或者那个废弃的旧操场……”
“好,我们分头去找。你去小河边,我去旧操场。保持联系!”
我立刻抓起外套和手机,跟父母简单说了声同学有事,便冲出了家门。夜晚的风带着凉意,我骑着自行车,飞快地赶往学校后面的旧操场。
那里曾经是我们初中部的操场,后来废弃了,平时很少有人去。月光清冷,照着断壁残垣和荒芜的杂草,显得格外寂静和荒凉。
我放慢车速,仔细搜寻。终于,在操场最角落的破旧篮球架下,看到了一个蜷缩的身影。
是陆淮舟。
他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背靠着锈迹斑斑的篮球架,头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耸动。月光勾勒出他孤独而脆弱的轮廓,像一只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
我停下脚步,没有立刻上前。我知道,此刻的他,需要的是安静,而不是打扰。
我悄悄给苏晴发了信息,告诉她人找到了,在旧操场,让她别担心,也暂时别过来。我想,有些心结,需要他自己面对,或者,由他选择向谁敞开。
我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静静地等待着。夜风吹过草丛,发出沙沙的声响。不知过了多久,陆淮舟抬起头,望着天上那轮清冷的月亮,发出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如同叹息般的啜泣。
那声音里充满了无助、迷茫和巨大的痛苦。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前世今生,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陆淮舟。褪去了所有光环和伪装,只剩下一个十七岁少年最真实的脆弱。
又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平静了一些。我这才慢慢走过去,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猛地回头,看到是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狼狈和戒备,下意识地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在这里,也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只是走到他身边,隔着一段适当的距离,也靠着篮球架坐了下来,学着他的样子,仰头看着月亮。
我们就这样沉默地坐着,谁也没有说话。空气中只有风声和我们彼此的呼吸声。
良久,我轻轻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讨论一道习题:“今天的月亮,很像P大夏令营那天晚上看到的。”
陆淮舟身体微微一僵,没有回应。
我继续说:“那天晚上,我在未名湖边坐了很久。看着湖里的月亮,想着,这个世界真的很大,有那么多未知等着我们去探索。眼前的烦恼,放在更广阔的时间和空间里,或许真的不算什么。”
我顿了顿,转过头,看着他依旧紧绷的侧脸:“陆淮舟,你知道吗?我始终相信,真正的强者,不是永远不会倒下的人,而是每次倒下后,都能重新站起来的人。而且,站得比上一次更稳,更高。”
“家庭出身,我们无法选择。但未来的路怎么走,画笔握在我们自己手里。”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你的才华,你的能力,是任何人都夺不走的财富。这才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
我说完这些,便不再多言。重新将目光投向遥远的月亮。
又是一段长长的沉默。
终于,我听到身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如同叹息般的声音:“……谢谢。”
然后,他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虽然背影依旧单薄,但那种濒临崩溃的绝望感,似乎消散了一些。
“走吧。”他说,声音沙哑,却多了一丝力气,“很晚了。”
我也站起身,推着自行车,和他并肩走在月光洒满的小路上。依旧沉默,但气氛不再压抑。
快到路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看着我,月光下他的眼睛亮得惊人:“林晚,P大见。”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和重新燃起的斗志。
我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点了点头:“好,P大见。”
我知道,那个骄傲的陆淮舟,还没有被彻底打倒。他心中的火种,被苏晴的维护点亮,或许,也被我今晚这番话,稍微添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