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集

楚晚宁的步伐不快，玄色衣摆扫过青石路面，带起几片蜷缩的海棠花瓣。墨燃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目光落在师尊挺直的脊背，指尖仍在微微发颤——前世无数次想触碰却不敢靠近的背影，此刻就真切地在眼前，连衣料上暗绣的云纹都清晰可见。

转过藏经阁的月亮门，迎面撞见捧着经书的师昧。少年一身浅紫衣，见了楚晚宁便躬身行礼，抬眼时瞧见墨燃，眼中闪过几分诧异：“这位是？”

“新收的弟子。”楚晚宁的声音依旧清淡，却特意多了半句解释，“墨燃。”

墨燃心头一暖，连忙学着师昧的模样见礼。他望着师昧温和的眉眼，想起前世这人如何在自己与师尊之间斡旋，如何为护他们耗尽心血，喉间又是一阵发紧。这一世，他不仅要护住师尊，也要护住这位总把心事藏在笑容后的师兄。

师昧倒未多问，只笑着递来一本线装的《入门心法》：“初来乍到，先从基础学起吧。晚宁仙尊虽严，却是最护弟子的。”

墨燃双手接过经书，指尖触到泛黄的纸页，竟觉得比前世握住的任何一把剑都要沉重。他低头“嗯”了一声，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沙哑。楚晚宁看了他一眼，眉头微蹙：“身子不适？”

“弟子无碍。”墨燃连忙抬头，撞见师尊眼底的关切，慌忙又低下头去。前世从未见过的神情，此刻像细碎的星光落进心里，烫得他鼻尖发酸。

楚晚宁没再追问，只转身往静室走去：“今日先熟悉心法，明日寅时来后山练剑。”

“是，师尊。”墨燃应声时，楚晚宁已推开静室的门。晨光从雕花窗棂漏进来，在师尊脚边铺成一片暖金，竟冲淡了几分周身的清冷。

待楚晚宁走后，墨燃捧着经书在廊下站了许久。风又起，海棠花瓣落在书页上，印下浅粉的痕迹。他小心翼翼地将花瓣拈起，夹进书里——这是重生后第一片落在他手边的海棠，没有沾血，只有清甜的香气。

第二日寅时，天还未亮透，墨燃已站在后山的练剑场。露水打湿了他的衣摆，他却浑然不觉，只握着楚晚宁递来的木剑，一遍遍练着基础的劈、刺、挑。前世早已刻进骨血的招式，此刻却刻意放慢了速度，每一个动作都力求标准——他怕自己像前世那样毛躁，惹师尊不快，更怕错过与师尊相处的每一个细节。

楚晚宁就站在不远处的海棠树下，玄铁指甲套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他没有像前世那样动辄斥责，只偶尔在墨燃动作走形时，上前用剑鞘轻轻敲一下他的手腕：“沉肩，坠肘，力从腰发。”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墨燃的耳尖瞬间泛红。他连忙调整姿势，余光瞥见师尊垂落的睫毛，长而密，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这是前世从未有过的亲近，让他心脏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练到日头初升，墨燃的额角已沁满汗珠。楚晚宁递来一方素色帕子，语气依旧平淡：“歇会儿吧。”

墨燃接过帕子，指尖触到师尊微凉的指腹，像被烫到般迅速收回。他低头擦汗，却听见楚晚宁忽然开口：“你与传闻中不同。”

“传闻？”墨燃抬头，对上师尊探究的目光。

“薛掌门说你顽劣跳脱，今日见了，倒还算沉稳。”楚晚宁的指尖轻轻拂过身边的海棠花枝，花瓣簌簌落在他掌心，“只是……你看我的眼神，不像看师尊，倒像看失而复得的东西。”

墨燃的心猛地一沉，喉间发涩。他不敢说前世的亏欠，不敢说蚀骨的悔恨，只能攥紧帕子，低声道：“弟子……只是觉得仙尊很好，怕自己做得不好，惹仙尊失望。”

这话半真半假，却让楚晚宁的眼神柔和了些。他将掌心的海棠花递到墨燃面前，浅粉的花瓣上还沾着露水：“既入我门下，便无需惶恐。用心学，莫负了这海棠开得正好的时节。”

墨燃接过那朵海棠，花瓣的凉意透过指尖传进心里，却让他眼眶瞬间红了。他望着师尊转身离去的背影，攥紧了掌心的花——这一世，海棠正好，师尊尚在，他定不会再负时光，更不会再负眼前人。

风再次吹过练剑场，落了满身海棠。墨燃抬手将那朵花别在衣襟上，握紧木剑，转身望向初升的朝阳。阳光洒在他年轻的脸上，映出眼底从未有过的坚定——这一世的路，他要一步一步，陪着师尊慢慢走，让所有的遗憾，都化作海棠花下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