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黑暗吞噬了最后一丝铃音。朱志鑫的手指僵在半空，铃铛表面还残留着泪水的温度。窗外的雨停了，风却更急，卷着枯叶拍打窗棂，像是有人在外面抓挠。
他动不了。
不是身体不能动，是脑子像被什么东西咬住了，疼得厉害。那种疼从太阳穴往里钻，顺着后颈往下爬，一直蔓延到脊椎最末端。
黑猫突然跳上茶几。它的眼睛在昏暗中泛着幽光，尾巴一甩一甩地扫过朱志鑫的手背。
朱志鑫你……到底是谁？
他喃喃地问，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猫没有回答，只是用爪子轻轻碰了碰铃铛。
那一瞬间，朱志鑫听见了——
叮。
一声极轻的铃响，却在他耳膜上炸开。紧接着，无数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高中教室，阳光斜斜地洒进窗户。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转着笔。前排苏新皓的白衬衫洗得发亮，后脑勺翘起一小撮头发。他总是忍不住盯着那抹晃动的发梢，看得出神。
走廊尽头传来争吵声，接着是急促的脚步。他抬头时，正好看见苏新皓冲进教室，脸色发白。下一秒，一辆失控的电动车冲上人行道，朝着自己飞驰而来。
“小心！”有人猛地扑过来。
然后是剧烈的撞击声。
血的味道，轮胎摩擦地面的焦糊味，还有——苏新皓倒在他怀里时，身上淡淡的铃铛香。
朱志鑫猛然惊醒，额头撞在茶几边缘。他痛得倒抽冷气，手忙脚乱地摸向额头，指尖沾了湿漉漉的东西。
血。
他低头一看，茶几边角磕破了皮，血珠正顺着额角滑下来。
黑猫蹲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
朱志鑫不对
他喃喃道。
朱志鑫不对不对……那时候我根本没看见苏新皓冲过来，是我自己摔出去的……
他喘着气，双手死死抓着沙发扶手，指甲几乎陷进去。记忆像一层薄纸，他隐约觉得背后藏着什么，却不敢去撕开。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他颤抖着手点开屏幕，相册里那张“昨天23:17”的照片还在。他放大苏新皓的脸，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照片里的他，穿的是那件旧白衬衫没错，但袖口处有条细小的裂口。而现实中，那件衬衫早就被他收进了衣柜，从未拿出来过。
朱志鑫不可能……
他喉咙干涩。
朱志鑫除非……这张照片是真的。
可如果照片是真的，那就意味着苏新皓真的回来了，不是幻觉，不是梦。
可是——
朱志鑫我明明记得……他死了。
朱志鑫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带着一股陌生的冷静。他猛地站起身，冲进卧室，拉开床头柜最底层的抽屉。
一本黑色笔记本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的手悬在上方，迟迟不敢碰它。
那是他高中毕业之后开始写的日记。写到什么时候？大概……就是哥哥带他去看心理医生的时候吧。后来，他就不写了。
哥哥说，写这些只会让他更痛苦。
哥哥说，他已经慢慢好起来了。
哥哥说……
“你不需要再想起那个人了。”
朱志鑫的手指终于触到封面，冰凉的触感让他一阵战栗。他翻开第一页，时间标注是车祸发生后的第三天。
字迹潦草，甚至有些扭曲：
【4月5日】
我又梦见他了。他说他在等我，说他不会走。可我知道，他走了。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我把他的铃铛藏在枕头底下，每天晚上都能听见它响。哥哥说那是我的幻觉，可我知道不是。我知道他还在。
我一定要找到他。哪怕……付出代价。
【4月6日】
今天去医院，哥哥又带我去了那个心理诊所。那位女医生让我躺下，说要帮我放松大脑。她拿出一个小小的银色吊坠，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放松，朱先生。”她说，“让那些不好的记忆沉下去。”
我不愿意，但我还是照做了。她的声音很温柔，像妈妈一样。我想起来小时候发烧，妈妈也是这样哄我睡觉的。
可当我睁开眼，我发现我忘了昨晚的事。
不，不是忘了，是……被拿走了？
我害怕极了。我要记下来，把每一件事都记下来，否则我会彻底失去他。
【4月8日】
哥哥说我最近精神不太好，让我吃药。我吃了，但我偷偷把药吐掉了。我不想忘记他。
我做了个决定：我要把自己变成他。只有这样，我才能留住他。
我不知道这个想法从哪来的，但它一直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
朱志鑫合上日记，手抖得厉害。
朱志鑫变成他？
他喃喃自语。
朱志鑫我……我到底做了什么？
他转身冲进浴室，对着镜子仔细看自己。镜中人双眼通红，下巴青灰，神情恍惚。他伸手摸脸，指尖刚触到脸颊，镜子里的人影忽然变了。
不是他的倒影。
是苏新皓。
朱志鑫你一直都知道的，对吗？
镜子里的人笑了，眼神温柔。
苏新皓你把我藏进了你自己里面，所以你才能看见我，听见我，甚至……碰到我。
朱志鑫猛地后退一步，撞翻了垃圾桶。
朱志鑫你不是鬼……你是……我是……
他语无伦次。
苏新皓我们是一体的
镜中的苏新皓缓缓走近，伸手碰触镜面。
苏新皓从那天起，你就把自己分成了两个人。白天是你，夜晚是我。你痛苦，我就醒来。你压抑，我就出现。你不敢面对，我就替你面对。阿志，我说过会一直保护你的。
朱志鑫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苏新皓是真的
苏新皓的声音变得坚定。
苏新皓以往你一直在逃避，但现在，你已经准备好了。
朱志鑫的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他终于明白了。
那些异常的照片、错乱的记忆、突如其来的铃声、幻听、幻觉……都不是苏新皓回来了，而是他自己分裂出了另一个人格。
苏新皓不是鬼，是他内心的一部分。
是他不愿接受现实的执念，是他无法放下的爱，是他拼尽全力想留住的那个人。
朱志鑫所以……我一直以为是你回来了……其实是……我在找你。
镜中的苏新皓点头，嘴角扬起熟悉的微笑。
朱志鑫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朱志鑫伸出手，轻轻碰触镜面。冰冷的玻璃映出他和“苏新皓”的脸，两个倒影渐渐重叠。
黑猫从浴室门口跃进来，跳上洗手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膝盖。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铃铛，轻轻晃了一下。
叮。
清脆的铃音在寂静中响起，像是某个约定的信号。
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一下，两下。
朱志鑫怔住了。
他缓缓起身，走向门口，脚步有些虚浮。铃铛系在他的手腕上，随着步伐轻轻摇晃，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握住门把手。
门开了。
门外站着的，是穿着白衬衫的苏新皓。
朱志鑫愣住，眼睛睁大，眼泪再次涌出。
朱志鑫你……
苏新皓我回来了
苏新皓微笑着，声音温柔，手腕上的铃铛轻响。
苏新皓这下没人会拦住我们了
朱志鑫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随即整个人扑上去，紧紧抱住他。
铃铛在他手腕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回应着心跳。
黑猫蹲在门边，静静地看着他们。
晨光从楼道尽头洒进来，照亮了整个房间。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