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寒风卷着枯叶刮过操场，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学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取暖。顾言深坐在看台最高一层，手里拿着本英文原版小说，目光却落在球场上来回奔跑的沈云野身上。那人只穿着件薄卫衣，额发被汗水浸湿，在冷空气里蒸腾出白气。
林知决悄无声息地在他身边坐下，递来一杯热可可："顾同学，天气冷，暖暖手。"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滑落，在他深灰色大衣上洇开深色痕迹。
"不用。"顾言深视线未移。
球场上，沈云野抢断成功，带球连过三人，起跳投篮的瞬间衣摆扬起，露出一截腰线。球进筐时，他回头望向看台，恰好撞上顾言深的目光，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
林知决的手指在杯壁上轻轻敲击："沈同学人缘真好，总是一呼百应。"语气温和，却像细针扎在耳膜上。
下课铃响，人群往教室涌。沈云野边跑边用袖子擦汗，经过顾言深时带起一阵风："放学球场等我，单挑！"
顾言深还没回答，林知决已经开口："顾同学要帮我讲题。"他声音不大，但足够周围几个同学听见。
沈云野脚步顿住，挑眉看向顾言深。顾言深低头合上书页："讲题改天。"
林知决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恢复自然："好，那我自己先看。"他转身时，大衣下摆扫过顾言深膝盖，带着冷冽的香水味。
周五的班级活动课，文艺委员组织圣诞晚会节目征集。林知决被推选为总策划，他站在讲台上，白板笔在指尖转得流畅："我们需要一个钢琴独奏，顾同学愿意负责吗？"
顾言深还没点头，沈云野已经举手："加个街舞，我来。"
"节目单已经排满了。"林知决露出歉意的笑，"而且街舞风格可能不太契合晚会主题。"
教室里安静下来。谁都知道沈云野初中时拿过市级街舞比赛冠军，往年这种活动从来少不了他的节目。
"街舞挺好的。"顾言深突然开口。
林知决笔尖一顿，在白板上留下个墨点："既然顾同学这么说，那就加上吧。"他转向沈云野，笑容得体，"麻烦沈同学下周一前把音乐和编排思路发我。"
放学后，沈云野踹开301宿舍门，把书包砸在床上："那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顾言深正在整理书架，闻言动作未停："街舞本来就不符合圣诞主题。"
"那你干嘛帮我说话？"沈云野凑过来，汗味混着薄荷洗发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顾言深推开他的脸："实话实说。"
沈云野还要说什么，林知决推门进来，手里抱着摞资料："顾同学，能帮我看看主持串词吗？"他像是才看到沈云野，"沈同学也在啊，正好，街舞节目需要报备服装预算。"
沈云野冷笑："没钱，穿校服跳。"
"这不太合适吧？"林知决为难地蹙眉，"其他节目都......"
"穿我的。"顾言深突然打断。他从衣柜取出件黑色衬衫，"这套应该合身。"
沈云野愣住，林知决的笑容彻底消失。空气凝固了几秒。
"不用。"沈云野抓过衬衫塞回顾言深怀里，"我自己有。"
林知决低头在笔记本上记录："那就这么定了。对了，明天节目排练，9点礼堂集合，别迟到。"他转身时，笔记本"不小心"带倒了沈云野桌上的水杯，水渍迅速漫过摊开的作业本。
"抱歉。"林知决抽纸巾擦拭，动作却让水渍扩散更大。顾言深伸手按住笔记本，抽走沈云野手里的衬衫垫在下面吸水。
"你先去洗澡。"他对沈云野说。
沈云野盯着林知决看了几秒，摔门而出。林知决轻轻叹气："沈同学好像对我有误会。"
顾言深没接话，拿起浸湿的衬衫走进洗手间。水流声响起时，他听见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踢了下门板。
周末的礼堂空旷寒冷，哈气成霜。林知决穿着白色羽绒服指挥排练，像只优雅的白天鹅。轮到街舞节目时，他皱眉叫停："音乐风格太躁动了，能不能换首舒缓的？"
沈云野关掉音响："那就取消。"
"别冲动。"林知决温声劝道，"要不这样，你在顾同学钢琴曲后面出场，音乐衔接处淡入淡出？"
几个文艺部成员点头赞同。沈云野看向坐在钢琴前的顾言深，后者指尖搭在琴键上，不置可否。
排练结束已是黄昏，众人作鸟兽散。沈云野抓起外套往外走，却被林知决叫住："沈同学留一下，舞台布置需要搬些东西。"
顾言深合上琴盖："我帮他。"
"不用。"沈云野已经走向堆满装饰品的角落，"哪些？"
林知决指指最高的梯子："横幅要挂到横梁上。"那梯子有些晃，沈云野爬上去时，梯脚打滑。顾言深一个箭步冲上去扶稳，抬头时对上沈云野惊讶的眼神。
"小心点。"林知决在台下提醒，"上次就有同学从这里摔下来骨折了。"
沈云野嗤笑，三两下挂好横幅跳下梯子，落地时脚崴了一下。顾言深伸手扶他，却被推开："没事。"
但回宿舍时，沈云野走路明显跛了。顾言深半夜醒来，看见对面下铺的人蜷缩着，额头冒冷汗。他轻手轻脚下床，拿出药油蹲在床边。
"装睡就滚出去。"顾言深低声说。
沈云野睁开眼，眼神清明："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顾言深没回答，直接撩起他裤脚。脚踝肿得老高，在月光下泛着青紫。药油味道散开，沈云野抽了口气："轻点！"
"活该。"顾言深手下力度却放轻了。
对面床铺传来翻身声，林知决面朝墙壁，呼吸平稳绵长。沈云野突然凑近，气息喷在顾言深耳畔："喂，你是在担心我吗？"
顾言深涂药的手顿了顿。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见沈云野带笑的眼角和泛红的耳尖。这个距离太近，近得能数清对方睫毛。
"闭嘴睡觉。"
周一早晨，沈云野的脚肿得更厉害了。顾言深帮他请假，却被林知决拦住："今天节目彩排，所有人员必须到场。"
"他脚伤了。"
"集体活动不能搞特殊。"林知决抱着签到本，"要不这样，我找两个同学扶他过去？"
最后是顾言深背着沈云野去的礼堂。一路上收获无数目光，沈云野趴在顾言深背上，笑声震得胸腔发颤："大学霸，你体力不错啊。"
顾言深耳根发红，不知是累的还是臊的。
彩排时，林知决以"动作不协调"为由，不断要求街舞节目重排。沈云野单脚站着，脸色越来越白。第五次叫停时，顾言深突然走上舞台，关掉音乐。
"够了。"
礼堂瞬间安静。林知决露出无辜表情："顾同学，我在保证节目质量。"
"质量没问题。"顾言深看向台下文艺部成员，"投票表决，保留还是删除？"
众人面面相觑。林知决轻笑："没必要吧，我才是总策划......"
"我赞成保留。"钢琴伴奏的女生突然举手。
"我也赞成！"
"街舞挺好看的！"
票数一边倒。林知决捏着策划书的手指发白，脸上还维持着微笑："既然大家都这么认为，那就保留吧。"
放学后，沈云野拄着拐杖等在教学楼门口。顾言深出来时，看见林知决正把一沓资料塞进他怀里："这是晚会流程，沈同学脚不方便，就负责后台调度吧。"
资料最上方是张表格，后台人员名单里，沈云野的名字被单独列在"物资组"下方，负责道具搬运。
"他脚伤了。"顾言深抽走表格撕成两半，"换人。"
林知决眼眶微红："顾同学，你不能总是这样偏袒......"
"偏袒又怎样？"
寒风卷过，吹起林知决额前碎发。他看着顾言深，眼神像结冰的湖面。沈云野突然大笑，伸手揽住顾言深肩膀："走了，饿死了。"
走出很远，顾言深回头，看见林知决还站在原地，身影在暮色里单薄得像张纸。
那天晚上，301宿舍异常安静。林知决早早拉上床帘，里面传来细微的纸张摩擦声。沈云野趴在床上刷手机，脚踝肿得像馒头。
"喂，"他突然开口，"今天谢了。"
顾言深关台灯的手顿了顿："睡吧。"
深夜，顾言深被轻微响动惊醒。对面下铺，林知决站在沈云野床前，手里拿着管药膏。月光照见他睫毛上未干的泪痕，和悬在沈云野脚踝上方颤抖的手。
顾言深闭上眼，假装翻身。药膏落在皮肤上的触感很轻，像蝴蝶停留。
第二天清晨，沈云野脚踝消肿大半。林知决的床铺空空荡荡，桌上留着张纸条："请假回老家，晚会事宜已交代文艺部。"
字迹工整，但"老家"二字被重重划掉，改成了"医院"。
沈云野对着纸条挑眉："苦肉计？"
顾言深把纸条团成球扔进垃圾桶。窗外又开始下雪，这个冬天还很长，有些战役才刚刚开始。而有些心意，像雪地下的种子，静待破土而出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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