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过后的篮球场像一块巨大的灰色画布，边缘还堆积着未化的雪堆，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男生们分成几组进行半场练习赛，运球声和跑动的脚步声在冷空气中格外清晰。顾言深站在三分线外，手腕轻抬，篮球划出完美的弧线空心入网。
“好球！”林知决的声音从场边传来，他拿着两瓶矿泉水走近，自然地递过一瓶，“顾同学投篮姿势很标准。”瓶盖已经体贴地拧松了，水珠顺着瓶身滑落。
沈云野运球从旁边闪过，故意用肩膀撞了下林知决：“让让，挡道了。”篮球滚到场边，林知决弯腰去捡时踉跄了一下，恰好扶住顾言深的手臂。“抱歉，有点低血糖。”他的手指冰凉，微微发颤。
顾言深还没来得及开口，沈云野已经插到两人中间：“低血糖就回去休息，别在这碍事。”
林知决苍白的脸上露出勉强的笑：“我没事的，只是想看看顾同学打球。”他的目光扫过顾言深被碰触的手臂，眼神暗了暗。
分组练习时，林知决主动站到顾言深身边：“顾同学，我们一组吧？我传球还不错。”他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沈云野冷哼一声，直接揽过顾言深的肩：“我们俩一组就够了，人多了手忙脚乱。”
练习赛进行到一半，林知决“不小心”把球传到了沈云野脸上。篮球撞上颧骨发出沉闷的响声，沈云野捂住脸蹲下身，血从指缝渗出来。
“对不起！”林知决惊慌地跑过去，声音带着哭腔，“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他伸手想查看伤势，被沈云野一把推开。
“滚开！”
顾言深快步走来，蹲下身查看沈云野的伤势：“抬头我看看。”他的手指轻轻拨开沈云野的手，颧骨上已经肿起一大块，血迹斑斑。
林知决站在原地，脸色比刚才更白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顾同学，你相信我……”他的睫毛轻颤，像是随时会哭出来。
沈云野猛地站起来，一把揪住林知决的衣领：“你他妈就是故意的！”
“够了。”顾言深按住沈云野的手腕，“先去医务室。”
从医务室回来，沈云野的颧骨上贴了纱布，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林知决跟在他们身后，始终保持着三步的距离，像只做错事的小动物。
放学后，沈云野把顾言深拉到体育馆后面的器材室。这里平时很少有人来，空气中弥漫着橡胶和灰尘的味道。夕阳透过高窗洒进来，在布满划痕的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带。
“你到底什么意思？”沈云野把顾言深堵在墙边，声音压抑着怒气，“明明知道那家伙是故意的，还护着他？”
顾言深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证据。”
“要什么证据？”沈云野气得笑出来，“他看你的眼神都不对劲！每次靠近你都是算计好的，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林知决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冰袋：“顾同学，我看沈同学的脸还肿着，这个……”他的话戛然而止，看着两人过近的距离，眼神暗了暗。
沈云野一把抢过冰袋扔在地上：“少在这假惺惺！”
冰袋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林知决蹲下身去捡，肩膀微微发抖：“我只是想道歉……”
“道歉？”沈云野冷笑，“你这种绿茶我见多了，表面装得纯良，背地里尽使绊子。”
林知决抬起头，眼眶泛红：“沈同学，你为什么要这样误会我？我真的只是想和你们做朋友……”
“做朋友？”沈云野上前一步，几乎贴到林知决面前，“你盯着顾言深的样子，像是只想做朋友？”
林知决突然笑了，那笑容与他平时温和的形象截然不同，带着几分讥诮和得意：“是啊，我就是喜欢顾同学，怎么了？”
空气瞬间凝固了。沈云野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顾言深下意识地往前站了半步，挡在两人之间。
“让开。”沈云野的声音冷得像冰。
林知决却突然伸手拉住顾言深的衣袖，声音又恢复了平时的柔软：“顾同学，你看他……我好害怕……”
这句话像点燃了导火索，沈云野猛地挥拳砸向林知决。顾言深想拦已经来不及了，拳头擦着林知决的脸颊过去，砸在后面的铁柜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林知决趁机扑上去，两人扭打在一起。器材室狭小的空间里充斥着拳头撞击肉体的闷响和粗重的喘息声。顾言深试图拉开他们，却被推搡着撞在墙上，后脑一阵钝痛。
“够了！”顾言深的声音罕见地带着怒气。
打斗中的两人同时停手。沈云野的嘴角破了，血珠渗出来。林知决的校服被扯开，锁骨处有一道明显的抓痕。两人都气喘吁吁，像两只争夺领地的野兽。
顾言深走到沈云野面前，伸手擦掉他嘴角的血迹：“疼吗？”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沈云野愣住了，眼中的戾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委屈和不解。他别过脸，声音闷闷的：“你管我疼不疼。”
顾言深又转向林知决，递过去一张纸巾：“擦擦。”
林知决没有接纸巾，而是直接扑进顾言深怀里，声音带着哭腔：“顾同学，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他的手臂紧紧环住顾言深的腰，脸埋在他胸前。
沈云野刚平息的怒火又窜了上来，一把将林知决扯开：“你他妈别碰他！”
林知决被推得踉跄几步，后腰撞在器械架上，痛得弯下腰。顾言深想去扶他，却被沈云野拉住手腕：“不准去。”
夕阳渐渐西沉，器材室里的光线变得昏暗。三个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顾言深看着面前两个伤痕累累的人，突然觉得很累。
“到此为止吧。”他说。
沈云野松开手，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林知决扶着器械架站起来，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回宿舍的路上，三人都很沉默。沈云野走在最前面，背影僵硬。林知决跟在顾言深身边，时不时轻声说些什么，顾言深只是偶尔点头。
到宿舍楼下，林知决突然说：“顾同学，能帮我看看这道题吗？就一会儿。”他拿出物理练习册，指着一道复杂的电路题。
沈云野冷哼一声，转身上楼。
顾言深站在路灯下，看着林知决指出的题目。夜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林知决靠得很近，洗发水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飘来。
“其实我不会这道题。”林知决突然说，合上练习册，“我只是想和你单独待一会儿。”
顾言深没有说话。
林知决靠近一步，声音很轻：“我知道你更喜欢沈同学那种类型。但我会比他对你更好，更懂你。”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顾言深的手背，“给我个机会，好吗？”
顾言深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回去吧，天冷了。”
回到301宿舍，沈云野正对着镜子处理嘴角的伤口，动作粗鲁。顾言深拿出医药箱，接过他手里的棉签：“我来。”
棉签沾着碘伏，轻轻擦过伤口。沈云野疼得嘶了一声，却没有躲开。两人靠得很近，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为什么护着他？”沈云野突然问，声音很低。
顾言深动作顿了顿：“没有。”
“你有。”沈云野抓住他的手腕，力道有些重，“每次他靠近你，你都不推开。”
顾言深抬眼看他，灯光下，沈云野的眼睛像两团燃烧的火焰，灼热而直接。那里面的情绪太浓烈，几乎要溢出来。
“我不需要你护着。”沈云野的声音有些哑，“我能保护好自己。”
顾言深轻轻挣开他的手，继续上药：“嗯。”
夜深了，顾言深躺在床上，听着对面下铺均匀的呼吸声。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天花板上投下模糊的光影。他想起器材室里那个混乱的下午，想起沈云野受伤的眼神，想起林知决带着算计的笑容。
这个冬天，301宿舍的平静被彻底打破了。有些东西像冰面上的裂痕，一旦出现，就再难复原。而有些感情，像藏在冰下的火种，看似熄灭，实则仍在静静燃烧。
不知过了多久，对面床铺传来轻微的响动。沈云野轻手轻脚地爬下来，钻进顾言深的被窝，带来一股凉意。
“挤死了。”顾言深低声说，却没有推开。
沈云野把脸埋在他颈窝，声音闷闷的：“以后离他远点。”
顾言深没有回答，只是伸手环住了他的背。这个动作让沈云野僵了一下，随即更紧地抱住了他。
窗外，寒风呼啸。被窝里却很暖，两个少年的体温交织在一起，驱散了冬夜的寒意。有些话不必说出口，有些心意，早已在点点滴滴的相处中，刻进了彼此的生命里。
月光悄悄移动，照亮了床边两个靠在一起的身影。这个夜晚还很漫长，而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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