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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你一起翻遍你的“万重山”

佑卿宫

诊室藏在老城区梧桐掩映的独栋小楼二层,浅胡桃木色的门楣上只挂着一块素白铜牌,刻着“陈守言 心理咨询”六个瘦金体小字,门轴转动时轻得只剩一声细响。

室内没有常规诊室的冰冷感,浅米白的墙面上挂着两幅低饱和度的抽象画,画中流动的灰蓝色线条像被揉开的云絮。中央铺着一块深咖色羊毛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胡桃木诊疗沙发,铺着同色系针织毯,边角搭着一个绣着松枝纹样的靠枕 。

沙发对面的原木书桌只摆着三样东西:一盏弧形铜罩台灯,暖光在桌面投下半圆光斑;一个深棕皮质笔记本,翻开的页脚压着支银杆钢笔;桌角立着个玻璃花瓶,插着两支刚剪的雪柳,细枝上缀着星星点点的白色花苞 。

陈守言坐在书桌后的人体工学椅上,身形清瘦挺拔得像株修竹,米白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间一块简约的银质手表。他正微微倾身听对面说话,眼下那颗痣在暖光里若隐若现。不笑时眼尾微挑的冷峻感,被此刻专注的神情柔化,睫毛垂落的阴影落在鼻梁侧,倒真有几分安静的学霸气 。

唐书韵坐在沙发上,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真丝长裙,领口别着枚珍珠胸针。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沙发扶手,目光掠过窗外——老梧桐的枝叶正探进玻璃,光影在她深灰色的西装裤上晃出细碎的斑驳,与室内沉静的氛围形成奇妙的呼应 。

  

铜罩台灯的暖光落在摊开的病历本上,陈守言指尖捏着页角,目光停留在“中度抑郁伴躁郁倾向,近半年出现三次非自杀性自残行为”的诊断结果上,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纸面,连带着资料上唐书韵的一寸照都微微发皱 。

他抬眼时,正撞见唐炜珉抬手按了按眉心,这位在商场上素来以果决著称的董事长,此刻西装领口微松,眼底藏着掩不住的疲惫。唐书韵坐在父亲身侧,依旧是那身精致的黑丝长裙,只是珍珠胸针斜斜歪了半分,她垂着头,长发落在肩前,遮住了大半张脸,唯有指尖在沙发扶手上反复划着同一个浅痕,像是在描摹什么,又像是单纯的放空发呆 。

  “唐先生,”陈守言将资料轻轻推到桌沿,声音比刚才更沉了些,“唐小姐的情况,之前有在精神科医院系统就医过吗?”

唐炜珉立刻点头,语气里带着难掩的急切:“去了三家顶级医院,药物和物理治疗都试过,前两个月还住了段时间院,可她要么整夜整夜不说话,要么突然就摔东西——”话说到一半,他余光瞥见女儿指尖的动作顿了顿,又硬生生收住话头,只重重叹了口气,“一点好转都没有 。”

陈守言的目光落在唐书韵垂着的手上,那双手纤细白皙,却在虎口处有一道浅淡的疤痕,是资料里记录的第一次自残留下的印记。他没有直接追问,而是缓缓起身,绕到书桌前,在两人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与唐书韵的距离拉近了些 。

  “唐小姐,”他轻轻开口,声音放得很柔,恰好能让她听见,又不会惊扰到她,“我刚才看你进门时,盯着窗外的梧桐看了很久,你是不是喜欢这种树?”

唐书韵的指尖终于停下,却没有抬头,只是肩膀微微动了动,像是没力气回应。陈守言也不催促,转而看向唐炜珉,目光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唐先生,给我三个月时间。这三个月,唐小姐每周来我这里两次,不用住院,不用强行调整药量,但我需要她试着跟我说说那些‘想摔东西’或者‘静不下来’的时刻 。”

唐炜珉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意外,刚要开口,就见陈守言又转向唐书韵,声音里添了几分温和的期许:“唐小姐,你愿意给我,也给你自己三个月吗?我们试试,说不定下次你再看梧桐的时候,能告诉我,它新长的叶子是什么形状 。”

这句话落下许久,唐书韵垂着的头终于极轻地动了动,长发滑落时,露出她眼底一点微弱的光,她没有说话,却缓缓抬起手,用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轻点了两下 。陈守言见状,眼底的冷峻彻底化开,眼下那颗痣在暖光里显得格外柔和,他朝唐炜珉点了点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这是她愿意试试的意思 。”

  

唐炜珉的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这位一向沉稳的董事长,此刻指尖攥着西装袖口,指节泛白。他看向女儿的眼神满是愧疚,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书韵妈妈走的第二年,我重组了家庭,起初她只是不怎么说话,我以为是小姑娘闹脾气,觉得我背叛了她妈妈,就想着给她些时间适应……”

说到这里,唐炜珉猛地停住,喉结滚动了两下才继续:“直到半年前,家里阿姨打扫房间,发现她藏在枕头下的刀片,还有手臂上的伤,送她去医院检查,已经是中度抑郁了。后来我才知道,她房间里那盏她妈妈留下的水晶灯,每天晚上都亮着,她常常抱着妈妈的相框坐在地毯上,一看就是一整夜 。”

陈守言垂着眼,目光落在桌角那支银杆钢笔上,指尖无意识地转着笔。他能清晰地听到身后沙发传来的细微声响,唐书韵依旧垂着头,只是原本放在膝盖上的手,悄悄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那道虎口处的旧疤,在暖光下愈发清晰 。

陈守言抬眼时,眼底的温和褪去几分,多了些凝重。他看向唐炜珉,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唐先生,您先到外面的会客区等十分钟,我想和唐小姐单独聊聊 。”

唐炜珉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女儿,却见唐书韵像是没听见一般,依旧维持着低头的姿势,只有垂落的发丝微微晃动。他迟疑片刻,最终还是起身,脚步放得极轻,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才轻轻带上了门 。

诊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墙上挂钟的滴答声。陈守言没有立刻开口,而是起身走到窗边,将半开的窗户又推开了些。窗外的梧桐叶随风轻晃,细碎的光影落在唐书韵的黑色长裙上,她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知何时松开了,指尖轻轻碰了碰身旁的沙发扶手,那里还留着她刚才反复描摹的浅痕 。

陈守言转身时,恰好看到她抬起头,眼底蒙着一层水雾,却直直地看向桌角——那里放着一本摊开的画册,画册上是一幅未完成的素描,画的正是一盏水晶灯,和唐炜珉口中那盏唐书韵妈妈留下的灯,一模一样 。

  

陈守言没有回到书桌后,而是轻轻坐在了唐书韵身旁的沙发边缘,只占了小半张座位,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不会让她感到压迫 。他抬手将落在她肩前的一缕长发轻轻拨到耳后,动作自然又轻柔,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 。

“我小时候,比你现在还难捱些 。”陈守言的声音很轻,混着窗外梧桐叶的沙沙声,像是在说给她听,又像是在说给过去的自己 。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沙发上的松枝绣纹,目光落在窗外老梧桐粗壮的树干上,眼底难得染上几分回忆的雾色 。

“七岁那年总发低烧,咳得整夜睡不着,父母带着我跑了好几家诊所,都说是疑难杂症,要花一大笔钱 。”他顿了顿,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眼下的痣在暖光里轻轻晃动,“他们没犹豫多久,就托同乡把我送到了镇上的地主家,说给人当养子,至少能把病治好 。”

唐书韵的指尖微微动了动,原本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她依旧垂着头,但耳廓悄悄转向了陈守言的方向,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

“那对夫妇待我不算坏,但也说不上好 。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喂猪、扫院子,读书要偷偷躲在柴房里,要是被发现,就会被骂‘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陈守言的声音很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可放在膝盖上的手,却悄悄攥紧了些,“有次发烧到昏迷,他们也只是找赤脚医生来打了针,我躺在冷硬的木板床上,看着窗外的月亮,想着要是能病死就好了,至少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 。”

这句话落下时,唐书韵终于有了反应 。她猛地抬起头,这是她第二次正眼看向陈守言 。他的侧脸线条在暖光里格外柔和,睫毛垂落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可她却清晰地看到,他说“病死就好了”时,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眼下的痣像是蒙了层薄泪,莫名让人心疼 。

“但我不想就这么算了 。”陈守言忽然转头,恰好与她的目光撞个正着 。他没有避开,反而朝她弯了弯眼,原本冷峻的眼尾柔和下来,露出了小虎牙,眼神明亮得像驱散了阴霾的太阳 ,“我想知道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想堂堂正正地活着,想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知道,我能出人头地 。”

“后来我靠着奖学金一路读到医学院,一边打工赚学费,一边给自己做检查、调药方 。无数个深夜,我在实验室里熬到天亮,咳得撕心裂肺时,就盯着窗外的星星给自己打气 。”陈守言抬手,轻轻碰了碰她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指尖,温度温和又坚定,“慢慢的,病竟然好了大半 。直到去年,我回头看那些日子,才发现曾经觉得跨不过去的坎,那些让我痛不欲生的夜晚,都像翻过去的书页,轻舟已过万重山了 。”

唐书韵的眼睛里,渐渐蓄满了水雾 。她看着陈守言眼底的光,看着他笑起来时露出的表情,看着他眼下那颗让她觉得格外亲切的痣,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轻轻触动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惊喜、同情与共鸣的情绪——原来有人和她一样,熬过了那么多黑暗的夜晚;原来真的有人,能从泥沼里爬出来,活成了光的样子 。

她没有说话,却缓缓抬起手,轻轻碰了碰陈守言的小臂,像是在确认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觉,又像是在回应他刚刚说的那些话 。陈守言感受到她指尖的温度,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他轻声说:“唐小姐,你的‘万重山’,我们一起慢慢翻 。”

  

陈守言指尖的温度还停留在她的小臂上,唐书韵望着他眼底明亮的光,张了张嘴,沉默许久的喉咙里挤出细碎的声响,像生锈的零件终于开始转动 。

“你……不累吗?”这是她踏进诊室以来,说的第一句话 。声音很轻,带着长时间未开口的沙哑,尾音微微发颤,落在安静的诊室里,格外清晰 。她问完就有些慌乱地低下头,指尖蜷缩起来,似乎在懊恼自己突然的发问,又像是在害怕得到敷衍的回答 。

陈守言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又温柔,像在安抚不安的小朋友 。暖光落在他脸上,原本清俊的眉眼彻底舒展开,眼尾弯成月牙,露出了小虎牙,眼下的痣在笑意里轻轻晃动,驱散了所有冷峻感 。

“哪有什么累不累的 。”他的声音放得更柔,刻意放慢了语速,确保每个字都能清晰地落在她耳里 ,“我小时候拼了命想活下来,不是为了长大后喊累的 。再说了,我现在还不想死呢 。”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语气里带着点轻松的调侃,见唐书韵的肩膀悄悄放松下来,又朝她凑近了些,声音里添了几分认真的期许 :“因为还有唐小姐你等着我治好啊 。你的‘万重山’,我还没陪你翻完,怎么能觉得累 。”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轻轻砸进了唐书韵的心湖 。她猛地抬头,第三次看向陈守言 。他的眼神格外真诚,明亮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没有丝毫敷衍,也没有同情的怜悯,只有满满的坚定 。

陈守言看着她眼底重新燃起的微光,慢慢伸出了自己的小指,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 。他的小指修长干净,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唐小姐,我们拉钩好不好?接下来的三个月,你试着把心里的话告诉我,我陪着你一起,把那些难过的、痛苦的,都一点点翻过去,好不好?”

唐书韵的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砸在两人相碰的手背上,带着温热的温度 。她没有说话,却缓缓抬起手,将自己的小指,轻轻勾住了陈守言的小指 。他的指尖温暖又有力,轻轻回勾的瞬间,她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又像是找到了同行的伙伴 。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陈守言轻轻晃了晃相勾的小指,眼底的笑意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我说到做到,一定陪你翻完所有的‘万重山’ 。”

唐书韵望着他明亮的眼睛,看着他眼下那颗格外亲切的痣,终于轻轻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极轻的“嗯”声,像破土而出的新芽,带着重生的希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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