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的轻响,如同一个信号,让屋内凝滞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却又陷入另一种微妙的寂静。
云遥依然保持着将脸埋在母亲怀里的姿势,那个带着哭腔的“滚”字似乎还回荡在空气中。她能感觉到母亲拍抚她后背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父亲则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显然还没从刚才的尴尬局面中完全回过神来。
“唉……”最终是青瓷先轻轻叹了口气,她没有立刻追问女儿为何对老师如此无礼,只是更温柔地环抱住云遥,手掌一下下顺着她的脊背,像安抚受惊的雏鸟,“好了好了,没事了,不想见的人已经走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神奇的安抚力量,没有责备,只有全然的包容和心疼。云遥紧绷的神经在这温柔的抚慰下,一点点松弛下来,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心虚。
云暮挠了挠头,走到妻女身边,笨拙地蹲下身,看着女儿哭得红肿的眼睛和苍白的脸颊,心疼得不行,原本想好的几句关于“要尊敬师长”的说教也咽了回去,只剩下满满的担忧。
“遥儿啊,”他放软了声音,带着老父亲特有的、不太熟练的温柔,“是不是在学院里受什么大委屈了?跟那个……那个阙月老师有关?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想到这个可能,云暮敦厚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怒色,“要是他敢欺负你,爹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去史莱克讨个说法!”
“对,”青瓷也语气坚定地附和,眼神锐利了些,“遥儿别怕,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跟爹娘说。咱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大贵族,但也绝不能让人平白欺负了去!”
父母不问缘由、毫不犹豫的维护,像一股暖流涌入云遥冰封的心湖,却也让那湖面的裂痕愈发清晰。他们维护的是“云遥”,可她自己,真的完全是那个他们看着长大的“云遥”吗?
这种认知像一根刺,扎得她生疼。
她不能在沉溺于这份可能是偷来的温暖了,也不能让他们因为自己而卷入未知的危险和困扰中。阙月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警示。
她轻轻从母亲怀里抬起头,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努力挤出一个让父母安心的、却十分勉强的笑容。
“没有……爹,娘,阙月老师没有欺负我。”她声音还有些沙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是我……是我自己心情不好,想到一些学业上的难题,有点钻牛角尖了……突然就觉得很难过,很害怕……”
她避重就轻,将原因归结为学业压力。这也不算完全说谎,只是隐藏了真正让她恐惧的根源。
“真的?”青瓷仔细端详着女儿的脸,似乎想从她眼中找出蛛丝马迹。
“真的!”云遥用力点头,抓住母亲的手,“我就是……就是突然很想你们,怕自己不够好,辜负你们的期望……” 这话半真半假,却恰好戳中了为人父母最柔软的地方。
云暮闻言,明显松了口气,大手一挥:“嗨!我当是什么事呢!傻孩子,爹娘什么时候指望你非得有多大出息了?你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强!”
“你爹说得对。”青瓷也松了口气,重新将女儿揽住,轻轻拍着,“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咱们遥儿已经很棒了。累了就回家,家永远是你的港湾。”
【家永远是你的港湾。】
这句话如同最甜蜜的毒药,让云遥的心既温暖又刺痛。她依偎在母亲怀里,贪婪地汲取着这片刻的安宁,内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这个“港湾”,她不能再待下去了。阙月的到来意味着她自以为的“安全距离”已经不存在。她必须离开,必须去面对那些她一直逃避的问题,为了自己,也为了不将可能的危险带给这对真心爱护她的老人。
“嗯……”她低低地应了一声,闭上眼睛,将涌上眼眶的酸涩逼了回去,“爹,娘,我有点累了,想先回房休息。”
“好好,快去休息。”青瓷连忙道,“娘去给你热点安神的汤。”
看着女儿走向房间的、似乎一瞬间成熟却也更加单薄的背影,青瓷和云暮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担忧。
“他娘,你有没有觉得……”云暮压低声音,眉头紧锁,“遥儿这次回来,好像……心里藏着很重的心事?”
青瓷望着女儿紧闭的房门,轻轻叹了口气:“孩子长大了,总有自己的烦恼。咱们……多留心些吧。”
屋内,温暖的灯光下,弥漫着浓浓的亲情与化不开的忧虑。
屋外,冰冷的夜色中,倚在巷口阴影里的阙月,缓缓闭上眼,将掌心掐出了深深的印痕。
在超越凡俗维度、流淌着法则光辉的神界深处,一座由命运丝线编织而成的殿堂内。
一位身姿曼妙的女性正凝视着眼前浩瀚无垠的“命理之网”。无数闪烁着不同光泽的丝线纵横交错,代表着下界无数生灵的命运轨迹。她,便是执掌此间的织命者,神职赋予她观测与维护命运之流有序运转的权责。
然而此刻,她那通常平静无波、如同蕴含星河的美丽脸庞,却渐渐皱起了眉头。她的目光穿透了层层维度,精准地锁定在了斗罗大陆,锁定在了那个有着铂金色长发、湖泊绿眼眸的少女身上。
“这个灵魂波动的频率……等等……”她的瞳孔微微收缩,流露出一丝难以置信,“伊芙莱蒂斯?!那个在神殿整天摆弄她那些花花草草、安静得像颗露珠一样的伊芙莱蒂斯?她为什么会在下界?!而且还是以这种……残缺又混乱的状态?”
织命者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一股无名火“噌”地就冒了上来。
“我真是服了!”她忍不住扶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这片大陆是闹鬼是不是?!上次不知道是哪个混蛋操作失误,把老娘的一缕神念给骗了下去,害得我在那个叫‘天斗’的地方滞留了整整一百年!体验了一把什么叫生老病死、爱恨情仇……”
她咬牙切齿地回想起那段“黑历史”,尤其是差点被某个凡人的执着打动,险些带回来一段“神凡恋”的糟心经历,虽然最终她及时抽身,但那种情感的涟漪至今想起都让她觉得别扭。
“好不容易收拾干净首尾回来了,这才消停多久?”织命者指着命运之网中代表云遥的那条剧烈震颤、与其他丝线纠缠不清的光丝,气得指尖都在发光,“这次倒好,直接把伊芙莱蒂斯给扔下去了?!她那个性子,在那种弱肉强食的世界,还被篡改了记忆、塞进这么复杂的命运漩涡里……这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
她越说越气,周身的神力不受控制地荡漾开来,震得周围几条较为脆弱的命运丝线嗡嗡作响。
“混蛋!别让我知道是哪个蠢货干的!”织命者猛地一拍由星光凝聚而成的纺锤,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上次的账还没算,这次又给我捅这么大篓子!要是让我抓到那个随便投放灵魂、扰乱命轨的白痴,我发誓——”
她深吸一口气,绝美的脸上露出一个近乎狰狞的“甜美”笑容,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一定、会把祂、拆吧拆吧、织成我纺织机里最破烂的碎布条!然后,再把祂的命运丝线抽出来,搅碎!拧成麻花!丢进时空乱流里喂虚无兽!”
发完这通杀气腾腾的誓言,织命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再次将目光投向斗罗大陆,看着伊芙莱蒂斯那迷茫、痛苦而又倔强的灵魂之光,眉头紧锁。
“不行……”她喃喃自语,“伊芙莱蒂斯不能就这么折在下界。那片大陆的水太深,牵扯的因果太多,连那些土著神祇都……”
她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看来,不能只是看着了。”她的指尖开始在空中轻盈舞动,几根极其细微、近乎透明的金色丝线从浩瀚的命网中被分离出来,带着她的意志,悄无声息地向着下界垂落。
“得给她一点点……‘提示’。至少,不能让她被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和执念给彻底困死。”
做完这一切,织命者抱起手臂,继续紧盯着命网的变化,嘴里还在不满地嘀咕:
“真是的,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等我处理完这堆烂摊子,非得把神界出入境管理条例翻出来,好好查查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严查!必须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