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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

隔壁在吃我的脑花

6月21日 ? ? (旅馆房间,灯一直开着)

时间感彻底混乱了。可能是清晨,也可能还是深夜。窗帘紧闭,灯不敢关。那本日记摊在肮脏的地毯上,像一块溃烂的皮肤。我不敢碰它。

“很快…”

那两个字烙在脑子里,反复灼烧。它们不是在预告。是倒计时。

喉咙干得冒烟,旅馆的廉价瓶装水喝完了,带着一股塑料味。我需要水,需要食物,需要…正常人该有的东西。但我不敢出去。走廊里任何一点脚步声都让我像惊弓之鸟一样弹起来,死死抵住门板。

更可怕的是寂静。死一样的寂静里,耳朵会自己制造声音。嗡嗡的耳鸣,隔壁水管的细微震动,甚至…那若有若无的、记忆里的刮擦声。嘶啦…嘶啦… 像锉刀磨在骨头上。

我猛地捂住耳朵,用力摇头。是幻觉。压力太大了。这里很安全。它们找不到…

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地上的日记本上。

它突然动了一下。

不是被风吹。没有风。它像一只合拢的黑色翅膀,轻微地、痉挛般地抽搐了一下。

我心脏骤停,眼球僵硬地定住,呼吸屏住。

几秒的死寂。

然后,它又动了一下。这次更明显。封皮拱起,又落下,仿佛下面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要出来。

我连滚带爬地缩到离它最远的墙角,指甲抠进粗糙的墙纸里,牙齿磕碰得咯咯作响。

那本子不再动了。

但它摊开的那一页,写满恐怖字迹的那一页,纸张正在以一种缓慢到令人窒息的速度,无声地…卷曲起来。

像被无形的火烤着,边缘焦黑,向上蜷缩,露出下面空白的纸页。

焦糊味?没有。只有旅馆固有的霉味和我恐惧的汗味。

卷曲在继续。我的字,“别回应他们”,“他们在听”,还有那支笔自己写下的“吃”、“新鲜”、“温热”、“跳动”、“骨头太硬”…所有这些触目惊心的字句,随着纸张的蜷曲,被扭曲,被折叠,最终…消失了。

仿佛被那本子自己吞吃了一样。

最后,整本日记恢复了原状。合拢着。安静地躺在地毯上。黑色的封皮甚至显得比之前更崭新,更…饥饿。

它“清空”了自己。

为了…写下新的东西?

我盯着它,眼球干涩发痛。胃里空荡荡的,却一阵阵恶心反涌。

它在等。

等我写?还是等…别的什么来写?

我不知道在原地蜷缩了多久,直到四肢麻木,冰冷的地板吸走身上最后一点温度。窗外透进的光线颜色变了,可能是黄昏,也可能是另一个黎明。

我必须动一动了。再这样下去,没等它们找到我,我自己就先崩溃了。

我撑着墙壁,僵硬地站起来,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我绕开那本日记,像绕开一具尸体,挪到床边,拿起旅馆那部老旧的电话听筒。我需要听到活人的声音,哪怕只是前台。

听筒里一片死寂。不是占线的忙音,不是接通后的等待音,是彻底的、虚无的寂静。像把耳朵贴进了深空的真空。

我用力拍打话机,按键,毫无反应。

线路是通的。昨天还能用。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一种冰冷的预感攫住我。

我颤抖着从背包里掏出手机。屏幕是亮的,信号格是满的。但当我尝试拨号时,听筒里传来的,是同样的、绝对的死寂。

不是忙音,不是无法接通,就是…无声。仿佛所有的声音信号都被某种东西吞噬、隔绝了。

连紧急呼叫都是如此。

我猛地抬头,环顾这个狭小的房间。墙壁,天花板,地板。它们不再是屏障。它们成了囚笼。一个被从“声音”层面彻底隔绝的囚笼。

我被静音了。

和隔壁一样。

“……听……见……”

那个女人无声的口型再次浮现。

它们不需要听见了。

它们知道我在哪儿。它们切断了我和外界的联系。像对待一只被放进玻璃罩里的虫子。

而那本日记,静静地躺在地上。

黑色的。安静的。饥饿的。

它在等待“很快”的到来。

(旅馆房间,时间感彻底消失)

静音。世界被抽走了声音。我的耳朵像塞满了湿棉花,又像是沉在深水底,只有自己血液奔流的沉闷轰鸣,还有心脏一下下撞击胸腔的闷响,大得吓人。

我徒劳地对着手机嘶喊,喉咙肌肉绷紧,声带振动,却听不到一丝自己的声音。屏幕上的通话计时器冷漠地跳动着数字,另一端是吞噬一切的死寂。我猛地把它摔在床上,弹跳了几下,屏幕裂开蛛网般的细纹,依旧亮着,依旧无声。

不是手机坏了。是我。是这房间。

我扑到门前,拳头砸向厚重的木板。肩膀感受到撞击的震动,却听不到“砰砰”声。我用指甲去抠门缝,去拍打猫眼外的金属盖板,所有动作都像一场荒诞的默剧。走廊外没有任何反应,连被我惊动的迹象都没有。也许我制造了巨大的噪音,但我听不见。也许我安静得像一只蚂蚁,谁知道。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漫过顶。

我滑坐在地,后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目光空洞地扫过这间囚笼。然后,它定格了。

那本日记。

它不知何时又摊开了。就在房间正中央的地毯上,黑色的封皮向两侧滑开,露出雪白的内页。

像一只苏醒后舒展翅膀的漆黑怪鸟。

而就在那空白的纸页上,正有字迹,一个字一个字地,凭空浮现出来。

没有笔。没有人书写。

像是有一支无形的、蘸着墨水的笔,正悬在纸面上,缓慢而坚定地书写。每一笔,每一划,都和我的一模一样。那是我写日记时略带上扬的钩,那个“我”字右边总是忘了点的习惯…分毫不差。

它在用我的字迹,给我写信。

我手脚并用地爬过去,眼睛死死盯着那正在生成的文字。冰冷的恐惧攥紧心脏,却又夹杂着一种病态的、想要知道真相的迫切。

字迹继续浮现,组成句子:

“躲有什么用?”

墨迹浓黑,仿佛刚刚写下。

“味道散得到处都是。”

新的一行接着浮现,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你听见了吗?”

看到这一行,我浑身一凛,下意识地侧耳。除了那令人发疯的沉闷耳鸣和心跳,什么都没有。

但日记还在写:

“刮擦声。”

“就在…”

字迹在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仿佛那个无形的书写者也在侧耳倾听。

然后,它写出了最后两个字,笔触甚至带上了一丝…愉悦的弧度?

“…楼下。”

我的血瞬间凉了。

楼下?

这家廉价旅馆的一楼?前台那个打着瞌睡的老头?还是别的什么房间?

不。

不是。

那个“楼下”,不是指旅馆的楼下。

是一种感觉。一种方位。一种…它们所在的位置。

它们一直在我下面。在公寓时,就在我楼下(隔壁)。现在,在这旅馆,它们依然在我“下面”。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正下方,而是某种更诡异的、如同附骨之疽的相对位置!

而那刮擦声…

嘶啦…嘶啦…

我猛地用手捂住耳朵,用力到太阳穴发痛。听不见!我听不见!这该死的静音!

但大脑却不受控制地、疯狂地开始“脑补”那声音。尖锐的、粗糙的、坚持不懈的…刮在什么硬物上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是骨头吗?像日记上写的那样,“骨头太硬”?

胃里一阵剧烈的收缩,我干呕起来,喉咙里全是胆汁的苦味。

就在我趴在冰冷地毯上剧烈喘息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日记上又多了东西。

不是文字。

是一个简笔画。用我的笔迹线条勾勒出来的。

一个歪歪扭扭的、方形的…门口。门前画着一个更小的人形火柴棍,正弯腰做着呕吐的动作。

那是我。此刻的我。趴在门边的样子。

画得粗糙,却精准得令人头皮炸开。

无形的注视感从未如此强烈而冰冷。它们不仅知道我在哪里,还在“看”着。并且,把这“看”到的一切,用我的笔迹,画给我看。

我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目光,身体蜷缩起来,剧烈发抖。视线慌乱地扫视房间,寻找任何可能窥视的缝隙:通风口?插座孔?烟雾报警器?墙壁和天花板的接缝?

什么都没有。只有惨白的灯光和粗糙的墙壁。

但那被注视的感觉黏在皮肤上,甩不掉。

我崩溃地伸出手,想要把那本该死的日记合上,撕碎,扔出窗外!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碰到纸页的瞬间——

最后一行字,急速地浮现出来,墨迹几乎飞溅开:

“别关。”

“看着。”

“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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