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0日 夜 (旅馆房间,灯光惨白)
那支笔直挺挺地立在纸上,像个墓碑。
“吃”
墨迹未干,和我的一模一样,却又冰冷僵硬得毫无生气。它写完了这个字,就倒了下去,滚到一边,在粗糙的旅馆信纸上留下一道断断续续的墨痕。
我像被冻住了一样,眼睁睁看着那个字。喉咙发紧,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耳朵,嗡嗡作响。
吃?
吃什么?
答案像冰冷的蠕虫,顺着脊椎爬进我的脑子。那甜腻的腐臭味。门把上的暗红。墙缝渗出的黄褐污渍。那个女人扒着阳台地面的、苍白扭曲的手…
不。
胃里一阵剧烈的痉挛,我扑到床边,这次真的吐了出来。胃里空空,只有酸苦的胆汁灼烧着喉咙和鼻腔。我瘫软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粗糙的地板,不住地发抖。
不是幻觉。从来都不是。
那本日记…它不是被写了字。它是活的。或者有什么东西…附着在上面。用它…用我的笔迹…跟我说话。
“别回应他们。”
“他们在听。”
“吃”
它在警告我,也在告诉我真相。而真相比任何噩梦都可怖。
我挣扎着抬起头,视线模糊地看向扔在床上的日记本。那摊开的纸页像一张咧开的、无声嘲笑的嘴。
恐惧到了极致,反而催生出一种破罐破摔的疯狂。
我爬过去,手指颤抖地,几乎是用抢的,一把抓过那本日记和滚落一旁的笔。
你们想沟通?好。那就沟通。
笔尖狠狠扎在纸上,几乎要戳破。我用力写下,字迹因为用力而扭曲:
“吃什么?!”
笔尖停顿了一下。或者说,控制着笔的那东西停顿了一下。
然后,它再次自己动了起来。这次更流畅,更迅速,甚至带着一种急不可耐的意味。沙沙声在寂静的旅馆房间里刺耳地响着。
它写下的字,不再是单个的。
“新鲜”
“温热”
“跳动”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冰锥,扎进我的眼球,钉入我的大脑。
笔尖不停。
“你听见刮擦声了吗?”
“那是我们在…准备。”
“骨头太硬…”
我的呼吸停止了。全身的汗毛倒竖起来。
刮擦声…骨头…
阳台那个女人扭曲的姿势,脖子…那不是正常的弯曲…
笔还在写,字迹越来越狂乱,越来越像我的笔迹,却又透着一股彻底的、非人的癫狂。
“墙太薄”
“味道藏不住”
“很快…”
“很快…”
字句在这里戛然而止。
笔啪嗒一声,彻底不动了。
我坐在冰冷的地上,看着那满纸狰狞的、属于“我”的字迹。冰冷的绝望像水一样淹没上来,淹过口鼻,夺走最后一丝空气。
它们不是在恐吓我。
它们是在…分享。甚至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期待。
“很快…”
隔壁的电视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薄薄的墙壁那边,陷入一片死寂。这寂静比任何噪音都可怕。我仿佛能听到某种咀嚼般的臆想声,能闻到那甜腥味正穿透旅馆的墙壁,丝丝缕缕地飘过来。
它们知道我在哪儿。
它们一直都知道。
那本日记躺在我手里,像一块永不冷却的冰,散发着来自地狱的寒气。
我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