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0日 下午 (我不知道几点了)
我大概是连滚爬爬摔回屋里的。膝盖和手肘磕得生疼,但完全感觉不到。阳台门被我砰地关上,反锁,链条也哗啦一声扣上。后背死死抵着冰凉的玻璃门,喘得像条濒死的狗。
那个女人…那个扭曲的姿势…那张无声蠕动的嘴…
“……听……见……”
她听见什么了?听见我挪到阳台?听见我的心跳?还是…听见了我脑子里的恐惧?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干呕,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酸水灼烧着喉咙。冷水泼到脸上,水流声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惊心动魄。我猛地关掉水龙头,侧耳倾听。
隔壁没声音。阳台没声音。那女人…还在那里吗?还是又缩回了那厚重的窗帘后面,继续无声地蛰伏、倾听?
我缩在卫生间角落,抱着膝盖,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会疯的。真的会疯。
我得走。立刻。马上。
手抖得厉害,试了几次才拉开卧室的抽屉,胡乱抓出几件衣服塞进背包。身份证。钱包。手机充电器。动作慌乱,碰倒了桌上的笔筒,笔哗啦散了一地。
我僵住,心脏骤停般听着这声响。
隔壁…会有反应吗?
死寂。
他们只是听着。像潜伏在深潭下的东西,等着我自己被恐惧溺毙。
我深吸一口气,拉上背包拉链,跌跌撞撞冲向门口。手握住门把手的瞬间,我又迟疑了。
猫眼。
我得再看一眼。最后一眼。
我凑近那个小小的凸透镜。楼道空着。对面那扇深色的门紧闭着。门把手上…那点暗红色的污渍好像不见了,也许是擦掉了,也许…
视线下移。
我呼吸一滞。
门缝底下。就在他们家门缝底下,有一小滩深色的、尚未完全干涸的黏腻液体,正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向外渗出来。
那颜色…像稀释的血,又混杂着别的什么,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微光。
甜腥味似乎穿透了房门,丝丝缕缕钻入我的鼻腔。
我猛地拉开门,几乎是跳着避开了那滩液体,疯了似的冲向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炸响,砰砰砰,像敲打着催命的鼓点。我不敢回头,总觉得那扇门会突然打开,会有什么东西伸出来…
一直冲到楼下,冲到阳光底下(外面竟然是晴天),混入街上稀疏的人流,我才敢停下来,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肺叶针扎似的疼。
安全了…吗?
6月20日 傍晚 (廉价汽车旅馆)
我找了个离公寓最远的、不需要登记太多信息的廉价汽车旅馆。房间狭窄,地毯散发着消毒水和霉味混合的气味,墙壁薄得像纸,能听到隔壁电视的嘈杂声。
但这里没有敲墙声。没有腐臭味。没有…那对邻居。
我瘫在吱呀作响的床上,精疲力尽,却毫无睡意。阳光被厚重的窗帘挡住,房间里一片昏暗。
安静下来,脑子却更乱了。
那本日记。那行字。那敲墙声。那刮擦声。门把上的污渍。墙上的渗液。还有那个女人…扭曲的、无声的口型。
碎片式的恐怖画面在脑海里反复冲撞,却拼凑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们到底是什么?为什么盯上我?那行“我”写下的警告…到底是谁写的?
我猛地坐起来,拉开背包拉链。我把那本日记也带出来了。它静静地躺在几件衣服上面,黑色的封皮像一口深井。
我盯着它,像盯着一枚炸弹。
指尖发颤地翻开。纸张哗啦作响。
日期,天气,我写的断句…然后是那两行字。
“别回应他们。”
“他们在听。”
墨迹刺眼。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从背包侧袋摸出一支笔。笔尖悬在纸面上,犹豫了很久。
然后,我用力写下: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墨迹淋漓,是我自己的笔迹,带着愤怒和恐惧的颤抖。我写完了,死死盯着那行字,心脏狂跳,仿佛在等待一场审判。
几分钟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
纸面只有我刚刚写下的问题,孤零零的,带着一股愚蠢的勇气。
就在我几乎要松懈下来的瞬间——
笔,自己动了。
我握笔的手指像被电流击中,猛地弹开。那支最普通的中性笔,直挺挺地立在纸面上,没有人握着它,笔尖却压着纸,开始移动。
沙…沙…
缓慢地,刻划般地,写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字。墨迹和我的一模一样,却透着一股冰冷的、非人的僵硬。
“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