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0日 星期六 ??
我不知道外面是晴是阴。窗帘紧闭。灯也不敢开太亮。那刮擦声断断续续响了一夜,像锉刀磨着我的神经。天亮时才停。
我蜷在门后,眼皮沉得像灌了铅,却不敢真的睡死。每一次恍惚,都觉得那声音又响起来了,嘶啦…嘶啦… 猛地惊醒,冷汗浸透后背,却发现四周死寂,只有心脏疯砸着肋骨。
那本日记还摊在桌上。我不敢看。又忍不住不看。
“别回应他们。”
“他们在听。”
字迹是我的。绝对。可它们像活物一样趴在纸上,吸食我的理智。我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我在梦游时写下的?压力过大产生的分裂?但这个念头更让人恐惧。
喉咙干得发痛。我舔了舔裂开的嘴唇,撑着发麻的腿站起来,想去倒杯水。经过共用的那面墙时,我僵住了。
墙上,靠近踢脚线的地方,多了一小片污渍。
昨天肯定还没有。是一片淡淡的、晕开的黄褐色,边缘有些不规则的细微水痕,像是……什么东西从另一边缓慢渗了过来。很慢,所以还不明显。
但那味道。那股甜腻的腐臭味,在这里更浓了。几乎呛鼻。
我胃里一阵紧缩,连连后退,撞到书桌才停下。桌角硌得腰生疼。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得知道隔壁到底在干什么。我得知道那是什么味道,那刮擦声是什么,那污渍是什么。
报警?说什么?说邻居敲墙?说日记本自己会写字?说墙上有块污渍?他们会觉得我疯了。
我得自己看。
这个念头冒出来,带着一种冰冷的疯狂。但除此之外,我无路可走。
我记得卧室阳台和隔壁的阳台离得很近,中间大概只有一臂多的距离。老式小区的设计,阳台是外凸的,没有完全封闭。也许…也许能从那里看到点什么。
心脏又开始狂跳,手心冒汗。
我蹑手蹑脚地挪到卧室门口,轻轻推开一条缝。阳台的推拉门关着,窗帘也没拉严,一道灰白的光漏进来,切割在地板上。
我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绝对的安静。隔壁的阳台也没有声音。
我像个小偷一样,踮着脚,一点点挪到推拉门边。手指颤抖地搭在冰凉的铝合金门框上,慢慢、慢慢地,将门拉开一道刚好能侧身挤出去的缝隙。
冷风瞬间灌进来,带着都市的尘埃味,稍稍冲淡了屋里那令人作呕的甜腥。我打了个寒颤,探出半个身子。
隔壁的阳台和我的一样,堆着些杂物,蒙着厚厚的灰。他们的推拉门也关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一丝缝隙都没有。
失望像冷水泼下。什么都看不到。
我不死心,手撑着阳台栏杆,尽可能小心地朝那边倾斜身体,伸长脖子,想从窗帘的缝隙里窥探。
没有缝隙。厚重的暗色绒布窗帘,隔绝了一切。
就在我准备放弃,收回身体的时候——
隔壁阳台的窗帘,动了一下。
不是被风吹动。是那种……从里面被什么东西极快地、轻微地触碰了一下的颤动。很轻微,但绝对有。
我瞬间定格,血液似乎都凝固了,维持着那个危险又滑稽的倾斜姿势,眼睛死死盯住那块绒布。
一秒。两秒。
什么都没有再发生。
是我眼花了?过度紧张产生的幻觉?
就在我心神稍稍松懈的刹那——
一只手,猛地从窗帘底下的缝隙里伸了出来!
苍白,瘦削,指关节异常突出。它扒住了阳台冰冷的水泥地,五指张开,用力得仿佛要抠进水泥里。紧接着,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同样苍白瘦削,同样死死扒住地面。
然后,一颗头颅,从窗帘底下那道狭窄的缝隙中,极其缓慢地、扭曲地、一点一点地挤了出来。
是那个女人。
她的头发凌乱地沾在脸上,脖子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着,侧脸压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她的眼睛睁得极大,眼白布满血丝,瞳孔缩成两个黑点,正直勾勾地,穿过栏杆的间隙,盯着倾斜着身体、僵在原地的我。
她的嘴巴张着,嘴唇干裂,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极其轻微的、嗬嗬的、像是破风箱一样的气音。
她在看我。
她一直在这里。在窗帘后面。等着。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我的心脏,掐灭了所有声音。我发不出任何尖叫,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我和她,隔着不到两米的距离,无声地对视着。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
然后,她的嘴唇极其缓慢地蠕动起来,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口型。
没有声音。
但我读懂了。
她在说。
“……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