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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相遇篇_逆光而行

星途奇缘

第一卷:相遇篇 - 逆光而行

第一章:幕起幕落

上海的深秋,空气里带着黄浦江的水汽和梧桐叶落的微凉。话剧艺术中心的剧场内,掌声如潮水般经久不息,一波接着一波,几乎要掀翻装饰着复古浮雕的穹顶。

舞台上,灯光聚焦在何欢喜身上。她饰演的是一位民国时期的传奇女作家,此刻正进行着长达十分钟的临终独白。两米零三的身高在精心剪裁的旗袍衬托下,非但不显突兀,反而赋予角色一种顶天立地的悲怆与力量。她的声音时而如泣如诉,时而铿锵有力,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停顿都精准地牵动着台下上千名观众的心弦。在这里,她是当之无愧的女王,是光芒万丈的何欢喜。

幕布缓缓合拢,将掌声与欢呼隔绝在外。何欢喜脸上属于角色的悲戚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情投入后的疲惫与满足。她微微弯下腰,揉了揉因为长时间穿着特制高跟鞋而酸胀的脚踝。只有在后台,在没有观众注视的角落,她才会允许自己流露出这份因身高而倍加强烈的生理疲惫。

“欢喜姐,太棒了!”年轻的助理跑过来,递上保温杯,眼里满是崇拜。

“谢谢。”何欢喜直起身,接过杯子,习惯性地又微微含起了胸——一种长久以来为了在人群中不那么“扎眼”而形成的下意识动作。

手机响起,是经纪人莉娜的电话,语气兴奋又急切:“欢喜!有个机会!张导的新电影《霓虹深处》,明天上午十点,银科大厦面试女二号!这是个冲奖的片子,角色很有层次,我觉得非常适合你!”

何欢喜的心猛地一跳。张导是业内公认的文艺片翘楚,能参与他的项目,是无数演员的梦想。但兴奋只持续了一瞬,担忧便如影随形。“莉娜,你知道的,我的身高……”

“剧本我看了!角色是位职业女性,没写身高要求!欢喜,去试试!万一呢?”莉娜的声音充满鼓励,“你得相信自己,你的演技足以让他们忽略一切外在条件!”

“……好。”何欢喜深吸一口气,应了下来。无论如何,她无法拒绝表演的诱惑。

第二天,何欢喜特意选了一身剪裁利落、颜色低调的西装,搭配了一双鞋跟最矮的定制皮鞋。她提前半小时到达银科大厦面试楼层,走廊里已经坐满了精心打扮、环肥燕瘦的女演员。她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

那些目光,有好奇,有惊讶,有审视,也有不易察觉的同情或嘲讽。何欢喜早已习惯,她尽量目不斜视,找到一个靠墙的角落坐下,试图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她拿出剧本,低头默读,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角色上。

在她斜前方不远的位置,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深色长裤,身形清瘦挺拔,低垂着头,碎发遮住了部分额头,侧脸线条清晰干净,甚至带着一种过于精致的秀气。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与周围或紧张或攀谈的氛围格格不入。何欢喜认得他,穆言,一个演技颇受小众圈认可,却总在各大剧组扮演配角或背景板的演员。她看过他演的一部独立电影,对他饰演的那个沉默阴郁、最后爆发力惊人的少年印象很深。

面试间的大门开了又关,叫号助理的声音机械地响起。出来的女演员们表情各异,有的一脸轻松,有的难掩失落。

“下一位,37号,穆言。”

坐在何欢喜斜前方的男子闻声抬起头,迅速整理了一下衣领,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他的背影显得有些单薄,甚至透着一丝孤勇。

约莫十分钟后,穆言出来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脚步比进去时更快了些,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方向,似乎想尽快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场所。

紧接着,助理叫到了何欢喜的号码。

面试间里,灯光雪亮,长桌后端坐着导演、制片、编剧等五六个人。何欢喜走到房间中央,微微鞠躬问好。她能明显感觉到导演看到她时,眼中闪过的一丝讶异,尽管对方很快用礼貌性的微笑掩饰了过去。

“何欢喜是吧?我看过你的话剧,非常精彩。”张导翻看着她的简历,语气平和,“请你表演一段剧本第三页,女主角发现丈夫出轨后,独自在浴室里的那场戏。”

“好的,导演。”何欢喜点头。她闭上眼睛,迅速调整呼吸,再睁开眼时,眼神已然变了。那里没有了刚刚进入陌生环境的拘谨,也没有了因身高而产生的微妙不安,只剩下一个遭遇背叛的女人的震惊、痛苦、绝望和一丝不甘的疯狂。她没有真的哭泣,但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颤抖的肩膀,都让观者能感受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她甚至利用了自己身高的“优势”,将那种孤独无依的感觉放大到极致,仿佛整个房间的空旷都压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表演结束,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很好,情绪非常饱满。”张导率先打破沉默,眼中带着真诚的赞赏,“谢谢你的表演,有消息我们会通知你的经纪人。”

又是这句标准的结束语。何欢喜心里微微一沉,但面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再次鞠躬:“谢谢导演,谢谢各位老师。”

她转身走出面试间,轻轻带上门。走廊里已经没什么人了,空气里还残留着各种香水的混合气味。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如织的车流人海。希望像微弱的火星,每次都被“我们会再通知”这盆冷水精准浇灭。

她想起刚才在楼下看到的穆言,那个同样怀才不遇的男演员。一种奇妙的“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共鸣,在她心中悄然滋生。

收拾好心情,何欢喜走向电梯。在电梯口,她意外地又看到了那个清瘦的身影——穆言。他并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在等电梯,又似乎只是在那里发呆。听到脚步声,他下意识地回头。

两人的目光,在空旷的电梯厅里,第一次真正相遇。

(第一章 完)

第二章:星光初聚

面试大楼外的那次短暂交谈,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何欢喜与穆言心中都漾开了圈圈涟漪。但娱乐圈的快节奏,让他们很快被各自的工作推着向前,那次的偶遇仿佛只是繁忙日程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何欢喜继续着她的话剧演出,同时谨慎地筛选着寥寥无几的影视邀约。穆言则进了一个小成本网剧剧组,饰演一个戏份不多但人设还算出彩的男N号。日子在平淡与些许的无奈中悄然滑过。

一周后,何欢喜收到了闺蜜谭星的电话,语气是惯有的活力四射:“欢喜!明天晚上来我这儿,新到了一批意大利面料,顺便给你看看我新设计的几件衣服,保证适合你!对了,我约了个朋友,演技超棒但就是个闷葫芦,你帮我活跃下气氛,说不定对你接下来的戏也有启发!”

何欢喜笑着应下。谭星的别墅是她难得的可以完全放松的地方,那里的一切家具尺寸都为她量身定制,她无需弯腰,无需侧身,可以真正地“伸展自如”。

第二天傍晚,何欢喜如约而至。谭星的工作室兼住所坐落于一个安静的别墅区,充满艺术气息。她刚走进宽敞得可以跳舞的客厅,就看到了一个有些意外的身影。

穆言正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水,微微低着头,显得有些拘谨。他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浅蓝色毛衣,柔和了他身上那份清冷的气质,在傍晚的光线下,侧脸显得格外干净秀气。

谭星热情地拉着何欢喜过去:“来来,欢喜,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演技超棒的朋友,穆言!穆言,这是我最好的闺蜜,何欢喜,话剧女王哦!”

穆言闻声抬起头,看到何欢喜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惊讶,随即迅速站起身,有些局促地点头问好:“何小姐,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谭星看看穆言,又看看何欢喜,大眼睛里满是好奇:“咦?你们认识?”

何欢喜看着穆言那副与面试那天如出一辙的紧张模样,不禁莞尔,一种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油然而生:“前几天在张导的面试现场,有过一面之缘。”她转向穆言,笑容爽朗,“没想到这么巧,谭星说的朋友就是你。叫我欢喜就好,何小姐太生分了。”

穆言似乎放松了一些,轻轻点了点头:“好,欢喜。你也叫我穆言就行。”

就在这时,门铃再次响起。谭星跑去开门,伴随着她惊喜的声音:“兖州!你怎么来了?大明星今天不用赶通告?”

一个身着剪裁考究大衣、气质卓然的男人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正是当下炙手可热的影星沈兖州。他的目光在客厅里扫过,先是对谭星笑了笑,随即精准地落在了穆言身上,那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有关切,有温柔,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收敛。

“刚好在附近有个活动结束,想起你说今天有聚会,就顺路过来看看。”沈兖州的声音温和有磁性,他的视线这才转向何欢喜,礼貌地点头致意,“这位就是何欢喜小姐吧?久仰大名,你的话剧我一直很想看,可惜总抽不出时间。”

“沈先生过奖了。”何欢喜落落大方地回应,同时敏锐地捕捉到,从沈兖州进门起,穆言似乎又变得比刚才更沉默了些,眼神下意识地避开了沈兖州的方向。

谭星浑然不觉空气中微妙的暗流,兴奋地拍手:“太好了!这下齐活了!兖州你也别走了,正好,我有个超棒的想法!”

她让众人坐下,自己则跳到中间,眼睛发亮地说:“你看啊,欢喜是演技派话剧女王,穆言呢是内敛的实力派,兖州你呢有丰富的商业片经验,我呢,可以提供场地和后勤支援!我们四个,不如组个‘表演互助小组’怎么样?定期聚在一起读读剧本,切磋切磋演技,互相挑毛病,共同进步!”

何欢喜第一个表示赞同,这个想法让她感到兴奋:“我觉得很棒!一个人琢磨总归有局限,有同伴一起探讨,肯定能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她看向穆言,“穆言,你觉得呢?”

穆言抬起头,对上何欢喜鼓励的目光,又快速瞥了一眼面带微笑看着他的沈兖州,犹豫了一下,低声说:“我……我觉得很好。只是我可能不太会说话……”

“哎呀,演技好就行啦!要那么多话干嘛?”谭星大手一挥,又看向沈兖州,“兖州,你呢?大明星有没有空跟我们小打小闹?”

沈兖州笑了笑,目光依旧若有似无地停在穆言身上:“当然有空。能和优秀的同行一起交流,是求之不得的机会。而且,”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我和阿言也好久没有一起对过戏了。”

“阿言?”谭星好奇地重复。

沈兖州自然地解释:“哦,我和穆言是旧识,很多年的朋友了。”

何欢喜恍然大悟,这才明白面试那天穆言提到沈兖州时语气的复杂从何而来。她看着眼前这奇妙的组合——开朗的自己,内敛的穆言,阳光的谭星,以及成熟稳重却对穆言态度微妙的沈兖州,心中对这个小团的未来充满了期待。

第一次的互助小组活动就在这种略显奇特但氛围还算融洽的气氛中开始了。谭星拿出一个经典电影的片段,四人分角色朗读。何欢喜的开朗和感染力很快带动了气氛,谭星活泼俏皮,沈兖州沉稳老练,而穆言,一旦进入表演状态,就像换了一个人,眼神专注,台词精准,情感细腻得令人动容。

何欢喜注意到,当穆言沉浸在角色中时,他会暂时忘记周遭的一切,包括那份刻在骨子里的拘谨。她也注意到,沈兖州看向穆言表演时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以及更深层的东西。

聚会结束时,已是星斗满天。沈兖州有司机来接,顺路提出送穆言一程。穆言犹豫了一下,还是默默答应了。

何欢喜和谭星站在门口送他们。看着车子尾灯消失在夜色中,谭星用胳膊肘碰了碰何欢喜,小声说:“哎,你有没有觉得,兖州看穆言的眼神……有点不一样?”

何欢喜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抬头望着星空,轻声说:“星星,我觉得,这个小组可能会很有趣。”

夜风拂过,带着初冬的凉意,但何欢喜的心中却感到一丝久违的温暖。在这个看似光怪陆离的圈子里,或许她真的能找到可以并肩前行、互相温暖的同伴。而那个叫穆言的、看似沉默却内心丰盈的男子,让她格外期待下一次的相聚。

(第二章 完)

第三章:镜子

谭星的别墅有一个挑高近五米的宽敞厅堂,被戏称为“排练厅”。这里没有常规家居的逼仄,对何欢喜来说,是难得可以昂首挺胸、自由舒展的空间。四人表演互助小组的第一次正式活动,就在这里进行。

暖黄色的灯光洒满每个角落,驱散了冬日的寒意。谭星兴致勃勃地抱来一堆经典剧本的片段打印稿,铺在柔软的地毯上。“来来来,今天我们先来个即兴的,找找感觉!就演《雷雨》里四凤和周萍久别重逢的那段!”

沈兖州从容地拿起属于“周萍”的几页纸,目光温和地看向穆言:“阿言,我们搭一段?”他的语气自然,带着一种旧友间的熟稔。

穆言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剧本,又迅速低下头,耳根微微泛红:“我……我可能不太适合周萍,还是……”

“哎呀,试试嘛!”谭星没心没肺地把剧本塞到穆言手里,“兖州演技好,让他带你入戏!”

何欢喜站在一旁,将穆言的窘迫和沈兖州眼中那抹不易察觉的期待尽收眼底。她笑着走上前,自然地拿起另一份剧本:“《雷雨》感情太压抑了。不如我们试试这个?”她扬了扬手中那几页纸,是电影《美丽人生》的节选,圭多和朵拉在雨中相遇的经典片段,充满了乐观与浪漫的诙谐。

“这个好!”谭星立刻附和。

穆言明显松了口气,向何欢喜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练习开始了。何欢喜饰演的朵拉,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与活泼,即使没有舞台布景和灯光,她也能瞬间用强大的信念感和表现力将众人带入情境。当她念出台词,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真的看到了那个骑着“犹太马”的诙谐王子。

轮到穆言饰演的圭多,起初他还有些放不开,手势和语气都带着束缚感。何欢喜并不着急,她用恰到好处的反应引导着他,像一位耐心的舞伴。渐渐地,穆言沉浸到了角色里,那个看似荒诞不羁却充满智慧的圭多,被他用细腻的眼神和逐渐放松的肢体语言一点点勾勒出来。特别是他试图用幽默化解“尴尬”时,那种努力表现出来的乐观,底下却藏着一丝真实的笨拙与真诚,格外打动人。

一段演完,谭星率先鼓掌:“哇!穆言,你演得真好!那种感觉对了!”

沈兖州也点头,眼神中是纯粹的赞赏:“阿言,你处理细节的方式,比以前更成熟了。”

穆言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但眼神里闪烁着被肯定的光亮。

休息间隙,何欢喜和穆言走到落地窗边喝水。窗外是别墅花园的夜景,稀疏的灯串在寒夜里散发着温暖的光晕。

“你演得很好,”何欢喜真诚地说,“特别是那种在困境中依然想要传递快乐的感觉,很真挚。”

穆言握着水杯,看着窗外:“可能是因为……某种程度上,能理解那种想要隐藏真实情绪,用另一种方式去面对世界的感觉。”他顿了顿,鼓起勇气转过头看向何欢喜,“倒是你,欢喜,我有个观察,不知道对不对……”

“嗯?你说。”何欢喜饶有兴趣。

“你在表演的时候,特别是需要和对手演员有强烈情感互动的时候,”穆言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会有一个非常细微的习惯……你会不自觉地、微微含一下胸,或者把肩膀收一点。好像……好像想让自己看起来矮一点,不那么有‘压迫感’。”

何欢喜愣住了。这个连她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习惯,竟然被这个才见过几次面的男人敏锐地捕捉到了。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被看穿的无措,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触动。

看着她怔住的表情,穆言连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觉得很可惜。你在话剧舞台上的时候,那种挺拔的、充满力量的姿态非常耀眼。你不应该为任何人、任何标准弯折自己。你的高度,也是你角色魅力的一部分。”

他的话语诚恳而直接,没有任何怜悯,只有一种对表演艺术的纯粹尊重和对同伴的真诚期待。

何欢喜沉默了几秒,随即释然地笑了,那笑容比刚才更加明亮:“谢谢你,穆言。你是第一个这么直接告诉我这一点的人。”她深吸一口气,真的试着挺直了背脊,两米多的身高在灯光下投下修长而自信的影子,“是啊,我或许太高,但这就是何欢喜。我的角色,也应该带着这样的高度去活着。”

就在这时,谭星嚷嚷着开始下一个环节,沈兖州也招呼他们过去。穆言对何欢喜露出了一个很浅、却无比真实的微笑,两人一起走回灯光聚集处。

沈兖州看着并肩走回来的两人,看着何欢喜脸上那份更加舒展的自信,和穆言眼中尚未褪去的亮光,他端起茶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心中百感交集。有为穆言终于愿意在人前展现才华的欣慰,也有一种莫名的、被隔绝在外的淡淡失落。但他很快调整好情绪,投入到接下来的讨论中。

这个夜晚,在这间温暖的“排练厅”里,四颗星星的轨道,因为对表演共同的热爱,而悄然发生了改变。何欢喜找到了一面可以照见真实自我的镜子,而穆言,则在一个安全、被鼓励的环境里,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扇窗。

星光,正开始尝试互相照亮。

(第三章 完)

第四章:试镜日的交叉点

表演互助小组的定期活动,像一股温润的泉水,悄然滋养着四个人。何欢喜在穆言那句“你的高度也是魅力一部分”的提醒下,开始有意识地在表演和生活中挺直脊背,那份原本被刻意收敛的气场逐渐舒展,反而增添了一种独特的沉稳力量。穆言则在何欢喜和谭星营造的轻松、鼓励的氛围里,慢慢尝试着在表演之外也多说几句话,虽然大多时候仍是倾听,但眼神不再总是飘忽闪躲。

春寒料峭的早晨,一场备受瞩目的大制作电影《月影疑城》的公开试镜,在市中心一家酒店的宴会厅举行。这部电影改编自热门IP,阵容强大,吸引了几乎半城的演员。

巧合的是,何欢喜和穆言都接到了通知,试镜同一个项目,只是角色不同。何欢喜试的是女二号,一位身手不凡、性格冷峻的女保镖;穆言试的则是一个戏份吃重、亦正亦邪的男三号,角色设定是外表柔弱、内心缜密的幕后谋士。

试镜现场比上次张导的面试更加人山人海。何欢喜到达时,一眼就看到了挤在角落里的穆言——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高领毛衣,衬得脸更加白皙,在嘈杂的人群中,像一株安静生长的植物。

“穆言!”何欢喜喊了一声,穿过人群走过去。她的身高让她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穆言闻声抬头,看到何欢喜,眼中掠过一丝惊喜,随即又被紧张取代:“欢喜,你也来了。”

“嗯,看来今天又是‘战场’。”何欢喜在他身边坐下,很自然地分享起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听说女二号竞争特别激烈,好几个一线花旦都来了。”

穆言点点头,小声说:“男三号也是,来了很多……很有经验的老师。”他攥着剧本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有些发白。

何欢喜看出他的紧张,放柔了声音:“别想那么多。就像我们在谭星家练习的那样,把自己放进角色里就好。你准备的那个男三号,外表柔弱内心强大,这种反差感你一定能驾驭得很好。”

她的话语像一阵和风,轻轻拂去了穆言心头的些许焦躁。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谢谢。你也是,女保镖的动作戏和冷峻感,和你之前的话剧角色很不同,但我觉得……你可以的。”

两人正低声交流着对角色的看法,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助理的簇拥下走了进来,立刻引起了现场一阵小小的骚动。是沈兖州。他今天显然是作为已定的男主角,来参与试镜评审的。

沈兖州也看到了他们,径直走了过来,脸上是公众面前得体又略显疏离的微笑:“欢喜,阿言,这么巧。”他的目光在穆言身上多停留了两秒,语气温和,“别紧张,正常发挥就好。”

穆言低低地“嗯”了一声,没有抬头。何欢喜则落落大方地回应:“沈老师好,我们会努力的。”

沈兖州的出现,让穆言刚刚放松一点的神经又绷紧了。何欢喜看在眼里,趁着沈兖州被工作人员请走的空隙,轻轻碰了碰穆言的手臂,低声说:“别管他是谁,现在,你只是那个角色。”

穆言怔了怔,看向何欢喜坚定鼓励的眼神,心中的波澜渐渐平息。是啊,在表演面前,众生平等。

叫号开始了。何欢喜比穆言先进入面试间。面对长桌后一众审视的目光,她摒弃了所有杂念,将自己完全代入那个冷峻女保镖的世界。她没有刻意展示“打斗”,而是用眼神、站姿和语气,塑造出一种磐石般的沉稳和不容侵犯的气场。一段台词念完,房间里很安静。

轮到穆言时,他走到房间中央,依旧有些拘谨地鞠躬。但在导演说出试戏片段后,他闭上了眼,再睁开时,那个内向的穆言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神幽深、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笑意的谋士。他将角色的“弱”与“藏”表现得淋漓尽致,却在几句关键台词中,骤然爆发出令人心惊的掌控力,那种极强的反差感,让几位评审交换了眼神。

两人前后脚走出试镜间,在走廊相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如释重负和不确定。

“怎么样?”何欢喜问。

“不知道,”穆言摇摇头,但眼神清亮,“尽力了。你呢?”

“我也尽力了。”何欢喜笑了,“走吧,不管结果如何,今天值得犒劳一下自己。我知道附近有家糖水铺不错。”

冬日的阳光透过酒店的玻璃穹顶洒下来,在光洁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何欢喜和穆言并肩走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一个挺拔得引人注目,一个清秀得让人侧目。他们不再去在意那些目光,只是讨论着刚才的表演,分享着对一碗热乎乎的红豆沙的期待。

挫折或许仍是常态,但在这个清晨,他们仿佛各自握住了一把小小的钥匙,试图去开启那扇通往更大舞台的门。而同行者的陪伴,让这条常常显得孤独的逆光之路,似乎也不再那么难行。

(第四章 完)

第五章:雨中的答案

互助小组的活动成了四个人固定日程里最柔软的期待。谭星的别墅里,渐渐堆满了各式剧本、表演理论书,以及她为不同练习场景设计的服装草图。在这里,表演不再是孤军奋战的挣扎,而是变成了有趣的探索和真诚的分享。

何欢喜越来越习惯于在穆言和沈兖州面前展现她无需收敛的挺拔姿态,甚至在一次练习中,她主动提出利用自己身高的优势,来表现一个角色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获得了大家的一致认可。穆言则在一次次的即兴表演和讨论中,被何欢喜的热情和谭星的活泼感染,偶尔也会在大家笑闹时,嘴角露出清浅却真实的弧度。沈兖州将一切看在眼里,他细心指导,恰到好处地铺垫,那份深藏的情感化作更沉静的守护。

然而,现实世界的考验并未停止。《月影疑城》的试镜结果公布了。何欢喜和穆言,毫无意外地再次落选。选角导演给何欢喜经纪人的反馈委婉而冰冷:“何小姐的演技无可挑剔,但形象与角色要求的‘融入人群的普通感’略有出入。” 给穆言的反馈则更直接:“穆先生气质独特,但男三号需要更强的外放张力,目前看来稍显内敛。”

消息传来时,正值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冰冷的雨水敲打着窗户,仿佛也浇在了人的心上。

何欢喜挂掉经纪人的电话,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一种熟悉的无力感缓缓蔓延。即使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每一次被否定的刺痛依然真实。她需要透透气,没有叫车,独自一人走进了淅淅沥沥的雨幕中。

雨水很快打湿了她的头发和外套。她走在行人稀疏的街道上,高大的身影在雨中也显得有些单薄。走到上次和穆言一起喝咖啡的店外,她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个有些急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欢喜?”

何欢喜回头,看见穆言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快步从街对面走来。他的头发和肩头也有些湿漉,显然也是步行至此。他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眉头微蹙。

“你怎么也……”何欢喜有些意外。

“经纪人告诉我结果了,”穆言走到她身边,将伞大部分倾向她那边,自己的半边肩膀很快被雨淋湿,“我……猜你可能会需要一个人待会儿,但又有点不放心。”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轻,却格外清晰。

何欢喜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肩头,看着他眼中那份纯粹的关切,心中那层冰壳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你也收到消息了?”她问,声音有些哑。

“嗯。”穆言点点头,眼神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聚焦在何欢喜脸上,“你……还好吗?”

何欢喜扯出一个苦笑,摇了摇头:“说完全没事是假的。每次都觉得已经习惯了,但每次……都还是很难受。”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我真的很喜欢表演,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穆言沉默了片刻,看着眼前这个在舞台上光芒万丈、此刻却显得无比脆弱的女孩,一种从未有过的勇气涌上心头。他非常认真地说:“记得你第一次在谭星家对我说的话吗?表演只有真假,没有大小。他们拒绝的,只是他们想象中的某个标准形象,不是何欢喜,也不是穆言。”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坚定:“我们无法改变别人的眼光,但我们可以让自己变得更好,好到让他们无法忽视。欢喜,你是我见过的,对表演最真诚、最有力量的演员。不要因为这一次失败就否定自己。”

他的话像一股暖流,缓缓注入何欢喜冰凉的心田。她抬起头,看着穆言。雨伞之下,空间变得有些逼仄,她能清晰地看到他长长的睫毛上沾着的细小水珠,和他眼中不容置疑的真诚。

“谢谢你,穆言。”何欢喜深吸一口气,感觉力量一点点回来了,“你说得对。我们不能一直被别人的标准困住。”

雨渐渐小了。穆言看着何欢喜重新亮起来的眼睛,那个盘旋在他心中许久的念头再次浮现。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欢喜,我有一个想法……既然现有的剧本和角色总是因为我们的‘不同’而将我们拒之门外,我们为什么不……自己创造一个故事呢?”

何欢喜怔住了:“自己创造?”

“对!”穆言的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让谭星帮忙,她有人脉和资源。我们可以创作一个真正属于我们四个人的故事,一个不讲身高、不看外貌,只讲内心、讲成长、讲挣扎与希望的故事。你来演女主角,我……我可以尝试男主角,或者重要的角色。沈兖州也许能客串,或者给我们一些指导。”

这个大胆的想法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何欢喜心中的阴霾。自己创造机会?这听起来异想天开,却又如此令人振奋!她看着穆言,这个平时沉默内敛的男人,此刻眼中却燃烧着如此热烈的火焰。

“就像……《逆光》?”何欢喜下意识地说出了一个名字。

穆言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嘴角扬起一个清晰的弧度:“对!就像《逆光》!讲述在逆境中依然努力发光的人的故事!”

雨停了,乌云散开,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亮了湿漉漉的街道。何欢喜看着穆言在阳光下格外清俊的侧脸,看着他眼中因为梦想而闪耀的光芒,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暖流和难以言喻的悸动。

“好!”何欢喜的声音清脆而坚定,她向前一步,不再躲在伞下,而是与穆言并肩站在阳光里,“我们一起做!就拍《逆光》!”

这一刻,失败的阴霾被远远抛在身后。一条全新的、充满未知却也充满希望的道路,在他们脚下徐徐展开。而两颗曾经孤独的心,也在这一场雨和这一缕阳光中,靠得更近了。

(第五章 完)

第六章:星火

“我们自己拍一部电影。”

这个念头一旦被穆言点燃,便如同荒野上的星火,在何欢喜的心中迅速蔓延成燎原之势。雨水洗过的天空澄澈透亮,正如他们此刻豁然开朗的心境。两人甚至没有等到去谭星的别墅,就直接在附近找了一家安静的咖啡馆,窝在角落的卡座里,迫不及待地开始构思。

“故事的核心应该是‘接纳’,”何欢喜用指尖蘸着杯壁上的水珠,在桌面无意识地画着,“不是那种口号式的自我安慰,而是真正与自己的不同和解,甚至将其转化为力量的过程。”

“可以是一个群像戏,”穆言补充道,眼神专注,“不止是身高或者外貌,每个人物都有自己的困境。比如,渴望被认可但总是用错方法的,或者像沈兖州那样,看似拥有一切内心却充满孤独的……”

“对!这样更有普遍性!”何欢喜眼睛发亮,“我们可以把我们在互助小组里的很多感悟和练习都放进去!那些真实的挣扎和微小的成长……”

他们越聊越兴奋,从主题到人物设定,再到几个关键的情节点,思想的碰撞激发出无数火花。穆言负责梳理逻辑和情感内核,何欢喜则凭借丰富的舞台经验贡献戏剧冲突和台词感觉。等到谭星接到电话风风火火赶来时,一个名为《逆光》的故事雏形,已经在一叠餐巾纸上初具轮廓。

“什么?!你们要自己拍电影?!”谭星听完,惊得差点打翻手里的咖啡杯,但随即,她设计师天性里那份敢于冒险和创造的激情被彻底点燃,“太酷了!这简直是为我们量身定做的项目!资金包在我身上,我去跟我爸磨,就当是我的毕业投资!服装、化妆、道具,我全权负责,保证让我们的欢喜女王在镜头前闪耀夺目!”

有了谭星这个最强后勤保障,项目的可行性大大增加。当晚,在谭星的别墅,沈兖州也被请了过来。听完他们三人七嘴八舌、充满激情的阐述,沈兖州沉默了良久。

何欢喜和穆言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担心这个想法在早已功成名就的沈兖州看来过于儿戏。

然而,沈兖州抬起头,目光首先落在穆言因期待而微微发亮的脸上,然后缓缓扫过何欢喜和谭星,最终,他露出了一个不同于以往任何礼貌性或营业性微笑的、带着真正欣赏和一丝感慨的笑容。

“这是一个非常勇敢、也非常棒的想法。”沈兖州的声音沉稳有力,“现在的市场太同质化了,需要这样真诚、有独特视角的作品。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们。我可以客串一个角色,也可以帮你们引荐一些靠谱的幕后团队,导演、摄影师、剪辑师……我相信,会有真正有理想的电影人愿意加入的。”

“兖州!太棒了!”谭星高兴地跳起来。

何欢喜和穆言相视一笑,心中大石落地,涌起的是无尽的感激和动力。四人小组的目标从未如此清晰一致过。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进入了近乎疯狂的筹备期。谭星动用了所有人脉,沈兖州牵线搭桥,何欢喜和穆言则一头扎进了剧本的完善工作。他们拜访了一位业内有声望但性格古怪、坚持作者风格的导演。令人惊喜的是,导演在听完他们对《逆光》的构想后,竟一口答应执导,并表示愿意降低片酬,只为这个“有趣且有意义”的本子。

剧组很快搭建起来。选角、勘景、制定拍摄计划……一切都在紧张而有序地进行。何欢喜和穆言作为项目的核心发起人和主演,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但每一次看到对方眼中同样的坚持,疲惫便会消散大半。

在一个为修改剧本熬到凌晨的夜晚,工作室里只剩下何欢喜和穆言。窗外是寂静的城市,只有零星灯火。何欢喜因为长时间低头看电脑,脖子酸痛,忍不住仰起头,用手揉着后颈。

忽然,一双微凉的手轻轻覆上了她的太阳穴,力道适中地按压起来。何欢喜身体一僵,随即放松下来。是穆言。

“别动,你太累了。”穆言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何欢喜闭上眼睛,感受着他指尖轻柔的力道,一股暖流从接触点蔓延至全身。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几乎是形影不离,一起面对无数困难和挑战。她看到他为了一个细节反复琢磨的专注,看到他鼓起勇气与陌生工作人员沟通的努力,也看到他在她焦虑时默默递来的一杯热茶。

“穆言,”何欢喜没有睁眼,轻声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穆言的动作没有停。

“谢谢你先提出了那个想法,谢谢你在所有人都觉得我们不合适的时候,告诉我‘我们可以’。”何欢喜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也谢谢你……在这里。”

穆言按压的动作微微一顿。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只能听到彼此轻微的呼吸声。然后,他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声音低得几乎像耳语,却清晰地敲在何欢喜的心上:

“是因为有你,我才敢这么想。”

何欢喜的心猛地一跳,睁开了眼睛。她转过头,恰好对上穆言低头看她的目光。他的眼神不再闪躲,里面盛满了某种滚烫而真挚的情感,还有一些不确定的紧张。工作室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轮廓显得格外柔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慢了下来。他们静静地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和悄然滋长的情愫。窗外的城市依旧沉睡,而他们的小小世界里,有什么东西,正破土而出,即将绽放。

《逆光》的故事还在纸上,但他们自己的故事,已经翻开了新的篇章。

(第六章 完)

第七章:初镜

《逆光》剧组正式成立,并在一个春意盎然的早晨,于市郊一个废弃的旧厂房改造的艺术区开机了。没有盛大的开机仪式,没有蜂拥的媒体,只有一群怀揣梦想的创作者,气氛严肃而专注。

第一场戏,就是何欢喜的重头戏。她饰演的角色林晚(剧中名)因为身高问题,在求职路上屡屡受挫后,独自来到这个废弃的地方,对着空旷的厂房呐喊,宣泄内心的委屈与不甘。

导演喊出“Action”后,整个片场安静下来。镜头对准了何欢喜。她没有立刻爆发,而是先静静地站在那里,仰头看着从破损天窗透下的光柱,灰尘在光中飞舞。她的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深深的孤独。然后,她缓缓转过身,面向镜头,眼眶一点点泛红,不是嚎啕大哭,而是那种极力克制却最终失败的哽咽,每一个细微的颤抖,每一次呼吸的起伏,都将那种不被理解的痛苦和骨子里的倔强演绎得淋漓尽致。

“卡!”导演的声音带着满意,“很好!情绪非常准确!休息一下,准备下个机位。”

何欢喜从角色情绪中抽离,接过助理递来的纸巾,轻轻按了按眼角。她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监视器旁边的穆言。他今天没有戏份,但还是来了。他看着她,眼神里有毫不掩饰的欣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见何欢喜看过来,他微微点了点头,嘴角牵起一个鼓励的弧度。

何欢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暖暖的,软软的。

接下来的拍摄并非一帆风顺。穆言饰演的角色陈默,有很多需要外放的激情戏,这对他内敛的性格是极大的挑战。有一场戏,需要陈默为了维护林晚,与一群人对峙,情绪需要极具爆发力。但穆言试了几次,都显得有些收着,力度不够。

导演耐心地给他讲戏,但效果仍不理想。现场气氛有些凝滞。穆言站在场地中央,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裤缝,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然陷入了自责和压力之中。

何欢喜看在眼里,她走过去,没有说教,只是轻声问:“穆言,记得我们第一次在谭星家对戏吗?你演那个圭多的时候,是怎么找到那种外放的感觉的?”

穆言抬起头,有些迷茫地看向她。

何欢喜引导他:“你当时说,你能理解那种想要隐藏真实情绪,用另一种方式去面对世界的感觉。现在,陈默就是在用他的愤怒,来保护他内心最在意、也最脆弱的部分。你不是在表演愤怒,你是在表演守护。”

她的话语像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穆言心中的某个枷锁。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变了。他不再去想“表演爆发”,而是将自己完全代入陈默的处境——那种看到重要的人被欺负时,从心底涌起的、无法抑制的保护欲和愤怒。

“Action!”

这一次,穆言的表演截然不同。他的声音依旧不算洪亮,但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力量,眼神锐利如刀,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反击,隐忍却极具穿透力。连旁边的工作人员都被震慑住了。

“卡!完美!”导演兴奋地喊道。

穆言像是虚脱了一般,微微喘息着,但眼神亮得惊人。他看向何欢喜,何欢喜对他竖起了大拇指,笑容比春天的阳光还要明媚。

收工后,夜色已深。剧组人员陆续离开,何欢喜和穆言落在最后,并肩走在回临时住处的小路上。夜风带着花香,吹散了白日的疲惫。

“今天,谢谢你。”穆言轻声说,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沙哑。

“谢什么,”何欢喜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我们是一个团队啊。而且,你演得真的很好,那一刻,你就是陈默。”

穆言停下脚步,看着何欢喜。路灯的光线勾勒出她清晰的侧脸轮廓,她的眼睛在夜色中像落入了星辰。“欢喜,”他唤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你一起拍戏,一起为同一个目标努力的感觉,很好。”

何欢喜也停下来,转身面对他。她能听到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月光下,穆言的脸庞干净又认真,那双总是带着些许怯意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

“我也是,”何欢喜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穆言,我……”

她的话没说完,因为穆言忽然上前一步,张开双臂,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拥抱了她。

这是一个不带任何情欲色彩的拥抱,充满了安慰、感激、鼓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何欢喜的身高让这个拥抱的姿态有些特别,穆言的脸颊刚好贴在她的颈窝,她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和微微加快的心跳。

这个拥抱短暂得像一个错觉,穆言很快就松开了手,耳根在月光下明显泛着红晕,他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对不起,我……”

“不用道歉。”何欢喜打断他,脸上也飞起红霞,但笑容却大大地绽开,“这个拥抱,很好。”

两人相视一笑,某种隔在他们之间的薄纱,在这个月色朦胧的夜晚,被这个纯挚的拥抱悄然揭开了。前方的路还很长,戏要一帧一帧地拍,但有些种子,一旦播下,便会悄然生根发芽。

(第七章 完)

第八章:探班风波

《逆光》的拍摄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何欢喜与穆言在镜头前的默契与日俱增,那种微妙的情愫在每一次对视、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中悄然流转,虽然谁都没有挑明,但整个剧组似乎都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温馨氛围。

这天,剧组正在拍摄一场重要的室外群戏,场景设在一个颇有格调的艺术园区。戏份拍到一半,园区入口处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伴随着粉丝激动的尖叫和密集的闪光灯。一辆黑色的保姆车停下,沈兖州在一众助理和保安的簇拥下走了下来。

他是来探班的,带着几辆餐车的精致点心和热饮,慰劳全组人员。身为一线巨星,他的到来无疑给这个低调的剧组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工作人员们兴奋又克制,纷纷上前打招呼。

沈兖州礼貌地应对着,目光却穿过人群,精准地找到了正在一旁休息区看剧本的穆言。他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大步走了过去。

“阿言。”沈兖州的声音带着熟稔的温和。

穆言抬起头,看到沈兖州,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有些局促地点头:“兖州哥,你怎么来了?”

“刚好在附近有个活动结束,顺路过来看看你们拍得怎么样。”沈兖州很自然地将手搭在穆言的肩膀上,姿态亲昵,“怎么样,还适应吗?压力大不大?”他的关切溢于言表,那种超越普通朋友界限的熟稔和靠近,让周围的几个年轻工作人员交换了意味深长的眼神。

穆言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了沈兖州的手,语气疏离而礼貌:“还好,剧组大家都很好。”

这时,何欢喜也走了过来,她刚补完妆,脸上带着拍摄后的疲惫却满足的红晕:“沈老师,谢谢你来看我们,还带这么多好吃的。”

沈兖州转向何欢喜,笑容依旧得体,但那份热度似乎收敛了一些:“欢喜,辛苦了。刚才看了监视器回放,你的状态越来越好了。”他的夸奖专业而客套,与面对穆言时那种几乎要溢出来的关心形成鲜明对比。

“是导演指导得好,还有……”何欢喜笑着,很自然地站到穆言身边,肩膀几乎要碰到他的手臂,“穆言也给了我很多灵感。”

她这个细微的动作,和话语里将穆言与自己归为“我们”的亲近感,让沈兖州的眸光几不可察地暗了暗。他的视线在何欢喜和穆言之间扫了一个来回,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

接下来的时间,沈兖州以投资人和前辈的身份,待在监视器旁和导演交流,偶尔也会提出一些专业建议。但他的存在,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打破了剧组原本融洽自在的气氛。尤其是穆言,在接下来的拍摄中,明显能看出有些不在状态,几条简单的戏都NG了。

休息间隙,何欢喜找到独自坐在角落喝水的穆言,递给他一瓶水:“你没事吧?是不是沈老师来了,有点紧张?”

穆言接过水,摇了摇头,又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很低:“有点不习惯。他……太引人注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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