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粗布,慢悠悠盖下来时,李砚正蜷缩在破庙角落啃干硬的麦饼。饼渣簌簌往下掉,混着庙梁上落下的灰尘,他却吃得格外香甜——这是他从山下村落讨来的最后一点口粮,再往前便是乱葬岗与黑风岭的交界,荒无人烟。
破庙梁柱歪斜,四壁漏风,唯一完好的是供桌上那尊缺了半边脸的土地公石像。李砚啃完麦饼,摸出怀里用布包得严严实实的《穷仙诀》,借着透进窗棂的最后一缕天光翻看起来。书页泛黄发脆,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正是他三个月前在山洞中偶然拾得的仙诀。
这《穷仙诀》好生古怪,别家仙法皆讲究吸纳天地灵气、凝聚丹田真气,它却反其道而行之,要修
者“散尽俗缘,甘守清贫”,以“穷”为引,以“苦”为媒,在饥寒交迫、困厄潦倒中感悟天道。李砚本是流落山野的孤儿,自幼便尝尽贫苦,倒也契合了这仙诀的入门条件,三个月来竟也练出了一丝微薄的“穷气”,虽不能飞天遁地,却让他耳聪目明,力气也比寻常少年大了不少。
他正看到“穷极生智,困极通神”一句,忽听得庙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夹杂着兵刃碰撞的脆响和女子的惊呼。李砚心中一紧,连忙将《穷仙诀》藏回怀中,缩到石像后面,透过破败的窗纸往外张望。
只见夜色中,三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是三个蒙面黑衣人,手持钢刀,神色凶戾。他们身后不远处,一名青衣女子骑着一匹白马,发髻散乱,肩头渗着血迹,显然已是强弩之末。白马一声嘶鸣,前蹄跪倒在地,女子应声摔落,踉跄着爬起来,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剑,警惕地望着逼近的黑衣人。
“沈姑娘,束手就擒吧!”领头的黑衣人声音粗哑,“交出《聚灵珠》,我等可以饶你不死!”
青衣女子冷笑一声,声音虽带着喘息,却依旧清亮:“休想!那聚灵珠乃我师门至宝,岂容尔等邪魔歪道染指!”
“敬酒不吃吃罚酒!”领头黑衣人怒喝一声,挥手道,“上!拿下她!”
另外两名黑衣人立刻挥刀上前,钢刀带着呼啸的风声劈向女子。女子手持短剑奋力抵挡,剑光闪烁间,竟也勉强挡住了几招,可她伤势在身,体力渐渐不支,肩头的伤口又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染红了大半衣襟。
李砚躲在石像后,手心捏出了汗。他知道自己修为低微,根本不是这些黑衣人的对手,可眼睁睁看着女子遇险,心中又实在不忍。他想起《穷仙诀》中说的“穷者无畏,贫者不屈”,一股莫名的勇气涌上心头。
就在女子被一名黑衣人一脚踹倒在地,钢刀即将落下的瞬间,李砚猛地抓起身边一块半截砖头,大喝一声,从石像后冲了出去,朝着那黑衣人的后背狠狠砸去!
“砰”的一声闷响,砖头结结实实地砸在黑衣人背上。那黑衣人吃痛,踉跄了一下,怒不可遏地转过身:“哪里来的野小子,也敢多管闲事!”
李砚心里怕得发抖,却强装镇定,挡在青衣女子身前:“你们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好汉!”
领头黑衣人上下打量了李砚一番,见他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身上毫无真气波动,不由得嗤笑一声:“原来是个不知死活的叫花子,也敢坏老子的好事!”他挥了挥手,“老三,解决了他!”
被称作老三的黑衣人狞笑着走向李砚,钢刀在月光下泛着寒光。李砚握紧了手里的半截砖头,脑海中飞速回想《穷仙诀》的法门,将体内那丝微薄的“穷气”运转起来。奇怪的是,当他心中无畏无惧,只求护住身后之人时,那丝“穷气”竟瞬间暴涨了几分,浑身也充满了力气。
眼看钢刀就要劈到眼前,李砚猛地侧身躲开,同时将砖头狠狠砸向黑衣人的手腕。黑衣人没想到这叫花子反应竟如此之快,手腕一麻,钢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李砚趁机扑上前,双手抱住黑衣人的腿,用力一掀,黑衣人重心不稳,重重摔倒在地。
“废物!”领头黑衣人见状大怒,亲自挥刀朝着李砚砍来。青衣女子此刻已经缓过一口气,连忙捡起地上的短剑,刺向领头黑衣人的后心。领头黑衣人被迫回身抵挡,两人缠斗在一起。
李砚趁机拉起摔倒的黑衣人,一拳砸在他的脸上。他没学过什么拳脚功夫,出手全凭一股蛮劲,可那丝“穷气”却仿佛有奇效,每一拳下去都带着一股刁钻的力道,打得黑衣人连连告饶。
庙内顿时乱作一团。李砚虽然修为低微,但他身形灵活,又借着破庙的梁柱躲闪腾挪,黑衣人一时竟奈何不得他。青衣女子则趁机猛攻,短剑招招直指要害,领头黑衣人渐渐落入下风。
“撤!”领头黑衣人见久战不下,又怕夜长梦多,当机立断,挥刀逼退青衣女子,招呼另外两名黑衣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三名黑衣人不敢恋战,翻身上马,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危机解除,李砚紧绷的神经一松,顿时感觉浑身脱力,瘫坐在地上。青衣女子走到他面前,对着他深深一揖:“多谢小兄弟出手相救,小女子沈清瑶感激不尽。”
李砚连忙摆手,脸颊有些发烫:“姑娘客气了,我也没做什么。”
沈清瑶看着他衣衫褴褛却眼神澄澈的模样,心中颇有好感,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小兄弟,你刚才也受了些伤,这是我师门的疗伤丹药,你拿去用吧。”她又拿出几两碎银子,“这点银子你也收下,权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李砚连忙推辞:“姑娘的丹药我收下,银子就不必了。我救你并非为了钱财。”他想起《穷仙诀》中“不贪不义之财,不恋意外之福”的教诲,心中更加坚定。
沈清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点了点头:“小兄弟高义,沈清瑶佩服。不知小兄弟尊姓大名,家住何方?日后也好报答。”
“我叫李砚,无家可归,四海为家。”李砚如实说道。
沈清瑶心中一动,看着李砚身上隐隐透出的不凡气质,又想起他刚才出手时的悍不畏死,心中有了一个念头:“李兄弟,我看你骨骼清奇,是块修行的好材料。我乃清虚门弟子,不知你是否愿意随我回师门修行?”
李砚闻言,心中猛地一跳。他自幼便渴望能有一门正经的修行法门,如今《穷仙诀》虽奇特,却无人指点,进展缓慢。清虚门乃是正道大宗,能拜入其门下,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可他转念一想,《穷仙诀》的修行之法与寻常仙法截然不同,若是拜入清虚门,会不会冲突?
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沈清瑶笑道:“李兄弟不必急于答复。黑风岭一带凶险异常,你孤身一人恐有不测,不如先随我同行,到了前方的清风镇再做决定如何?”
李砚点了点头,他确实不知道接下来该往何处去,跟着沈清瑶,至少能暂时避开危险。
当晚,两人就在破庙中歇息。沈清瑶为李砚处理了身上的擦伤,又详细询问了他的过往。李砚隐瞒了《穷仙诀》的事情,只说自己是孤儿,偶然得到过一些粗浅的强身健体之法。
夜深人静,李砚躺在稻草堆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摸出怀里的《穷仙诀》,借着月光再次翻看。书页上仿佛有流光闪烁,一行新的字迹渐渐浮现:“逢厄遇险,因善结缘,穷途亦有通天道,清贫不乏贵人扶。”
李砚心中豁然开朗,或许,跟着沈清瑶前往清虚门,并非是偏离了《穷仙诀》的修行,反而是另一种“穷极生智”的机缘。他将《穷仙诀》小心翼翼地收好,闭上眼睛,运转体内的“穷气”,渐渐进入了冥想之中。
窗外,月光如水,洒在破庙的土地公石像上,仿佛为其镀上了一层银霜。李砚不知道的是,他这一次的见义勇为,不仅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让他卷入了一场关乎正邪之争、至宝归属的巨大漩涡之中。而那本看似不起眼的《穷仙诀》,也将在未来的岁月里,指引着他走出一条与众不同的修仙之路。
天亮之后,李砚收拾好简单的行囊,与沈清瑶一同踏上了前往清风镇的路途。朝阳初升,金色的光芒洒在两人身上,前路漫漫,却充满了无限可能。李砚握紧了拳头,心中暗暗发誓,无论未来遇到多少艰难险阻,他都要坚守本心,将《穷仙诀》的修行坚持下去,走出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