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雨觉得,自己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这么憋屈过。
剑柄被塞回手里的触感冰凉,但他指尖的温度比剑更冷。体内空荡荡的,别说那澎湃如海的内力,就连提起剑的力气都像是在被快速抽走,只剩下一种踩在云端、随时会摔得粉身碎骨的虚浮感。系统的警告如同烧红的烙铁,在他脑海里反复灼烫:【权限冻结!契合度0%!请宿主立刻、彻底、无条件恢复人设行为!重复……】
恢复?怎么恢复?他现在连只鸡都杀不了,拿什么维持“杀人如麻”的人设?用眼神瞪死对方吗?
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滑落,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酸涩。但他连眨眼都不敢,只是死死盯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银白面具,试图从那仅露出的下颌和带着笑意的唇角,分辨出一点可能的身份信息。
暗河的对头?某个被他“杀”过的人来复仇?还是……组织内部的试探?
每一种可能,都指向死路。
“吓傻了?”面具后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他甚至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弹了弹苏慕雨手中长剑的剑锋,发出“叮”一声微响。“剑都拿不稳,怎么当的‘执刃’?”
苏慕雨喉结滚动了一下,干涩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狼狈极了,像只被拔光了毛扔在雨地里的鹌鹑。但他不能退,也不能露怯。系统虽然废了,但“苏慕雨”这个身份本身,在暗河里就是一层保护色。
他强迫自己松开紧咬的牙关,让声音尽可能维持住一贯的冰冷和平静,尽管尾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能完全控制的微颤:“你是谁?”
三个字,耗光了他此刻全部的力气和演技。
男人低笑出声,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他收回手,负在身后,悠闲地退开半步,上下打量着苏慕雨,那目光像是穿透了湿透的夜行衣,看到了他内里的虚弱和惊惶。
“我是谁不重要。”他慢条斯理地说,“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谁——白天是暗河最锋利的刀,夜里是忙着典当销赃、还会给吓坏了的小姑娘扔糖饼的……唔,好心人?”
苏慕雨的心脏猛地一缩。他连这个都知道!他盯了自己多久?
“你想怎样?”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更冷了几分,是真正的寒意。
“合作。”男人言简意赅,“我帮你保守秘密,帮你继续演好‘苏慕雨’这出戏。而你,在某些时候,需要为我做点事。”
“什么事?”
“现在还没想好。”男人耸耸肩,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今晚的月色,“也许是想借暗河的情报网查点东西,也许是需要‘执刃’大人在某些场合,高抬贵手,或者……低一低头。”
这是要把他当成棋子,嵌进暗河里。
苏慕雨沉默着。雨水浸透的衣物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黏腻的冰冷。体内的空虚感一阵阵袭来,提醒着他失去系统支撑后,自己在这个武力至上的世界里是多么不堪一击。拒绝?对方只要把今晚的事情,哪怕只是“苏慕雨剑都拿不稳”这一点透露出去,等待他的就是暗河无穷无尽的追杀和比死更惨的下场。接受?无异于与虎谋皮。
他没有选择。
“我如何信你?”他问,这是最后的问题。
男人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问,从怀中取出一枚不过指甲盖大小的黑色令牌,令牌上没有任何花纹,只在中心刻着一个模糊的、仿佛水滴状的印记。他将令牌抛给苏慕雨。
“拿着它。需要你的时候,它会告诉你。”男人说道,“至于信任……‘执刃’大人,你现在除了相信我,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苏慕雨接住令牌,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一丝奇异的温润感。他握紧令牌,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好。”他吐出一个字。
男人笑了,即便隔着面具,苏慕雨也能感受到他那份尽在掌握的愉悦。“很好。那么,期待下次见面,‘天下第一’。”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向后飘去,融入更深的黑暗与雨幕,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短街上,只剩下苏慕雨一个人,站在原地,雨水无情地浇灌着他。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枚陌生的令牌,又抬眼望向男人消失的方向,许久,才缓缓收剑入鞘。
【检测到宿主恢复基础行为模式(站立、持剑)。契合度修复中……1%……2%……】
脑海里,那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伴随着一丝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气流,开始重新在干涸的经脉中缓慢滋生。
力量在一点点回来,虽然缓慢,但确实存在。
苏慕雨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冰凉的、带着雨水和泥土腥气的空气。
合作?棋子?
他扯了扯嘴角,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笑容在唇边一闪而逝。
那就看看,最后到底是谁,利用谁,又是谁,演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