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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光灯像熔化的金属，烫得我每一寸皮肤都在尖叫。控制屏上那个猩红的“删除”按钮，离我的指尖只有一毫米，却仿佛隔着一道天堑。

全场静得能听到灰尘碰撞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陈烬那两道冰冷锐利的视线，都钉在我悬停的手指上。

他站在那儿，像一尊精心雕琢的审判者雕像。那句“禁止数据操作”还在空气里嗡嗡作响，带着他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拍卖师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对着麦克风：“应陈先生要求，为确保拍品完整性，在A-009竞拍期间，后台数据端口将暂时锁定。”

我听到身边传来细微的“咔哒”声，是控制屏边缘一个小小的物理锁扣弹出的声音。屏幕暗了下去，只剩下“锁定中”三个灰色的小字在无声嘲讽。

完了。

血液好像瞬间冻住，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冲得我耳膜嗡嗡作响。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这段记忆里藏着什么。他今天来这里，根本不是为了缅怀什么狗屁青春，他是来销毁证据的！用最合法、最昂贵的方式，把他过去的污点买回去，然后彻底碾碎。

“现在，我们开始竞拍编号A-009，‘真相的重量’。”拍卖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仿佛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起拍价……三百万。”

全息屏幕上开始播放记忆片段的前几秒预览——昏暗的后台，堆积的道具，幕布厚重的阴影。没有声音，只有模糊晃动的光影。但这已经足够让我窒息。那晚潮湿闷热的空气，道具灰尘的味道，还有心脏擂鼓般撞击胸腔的感觉，排山倒海般涌回脑海。

“五百万。”陈烬几乎没有犹豫，第一个举牌。声音平稳得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场内响起一片抽气声。尽管今晚的竞价已经足够疯狂，但这个数字，对于一段标签模糊、只有几秒无声预览的记忆来说，依旧是天文数字。

“六百万。”一个坐在角落、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慢悠悠地举牌。我认得他，是某个八卦媒体的老板。

“七百万。”陈烬眼皮都没抬。

“八百万。”另一个方向，一个穿着华贵、珠光宝气的女人加入了战局。她看陈烬的眼神带着势在必得，或许对她来说，这段记忆是窥探这个神秘男人过去的最佳途径。

竞价像脱缰的野马，在陈烬冷淡而持续的加价中，一路飙升。一千万。一千两百万。一千五百万……

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我勉强维持着一丝清醒。不能让他得到。绝对不能。可是锁定的屏幕，虎视眈眈的现场保安，还有陈烬那志在必得的气势，像一张无形的铁网，将我牢牢困住。

怎么办？

大脑疯狂运转，像一台过热的机器。删除已经不可能。公开？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喊出来？说陈烬你是个骗子，你和你父亲当年联手构陷了别人？谁会信？他有的是钱和律师能让我的话变成诽谤。而且，那段记忆……那段记忆里，不仅仅有他的秘密……

一个疯狂的念头，像电光火石般闪过。

记忆提取器……那冰冷的探头还贴在我的太阳穴。这东西是双向的，不仅能读取，理论上，也能……反向干扰，甚至覆盖！只要我能接触到核心控制端，而不是这个被锁定的前台界面。

我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后台。右侧有一个小小的技术控制台，一个穿着工装的技术人员正背对着我，紧张地看着台上的竞价。那里，应该有更高级的权限。

“……两千万！”拍卖师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锤子已经举了起来，“两千万第一次！”

陈烬微微扬着下巴，看着全息屏幕上那循环播放的、无声的预览画面，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就是现在！

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不是冲向拍卖台，而是扑向那个技术控制台。动作快得超出了我自己的想象，也许是绝望赋予的力量。

“喂！你干什么！”技术人员反应过来，惊叫道。

我已经撞开了他，手指在复杂的控制面板上疯狂滑动。界面闪烁，跳出一个个需要权限的对话框。

“拦住她！”拍卖师失声喊道。

保安从两侧冲了过来。

“两千一百万！”台下，那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刺激，咬着牙又加了一次价。

陈烬终于转过了头，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精准地落在我身上。那里面没有了刚才的冰冷和审视，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近乎震惊的东西。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反抗。

我没有时间解读他的眼神。保安的手已经抓住了我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

权限！我需要权限！

我的目光落在控制台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物理钥匙孔上——那是紧急超驰开关！通常只有最高权限的技术人员才有钥匙！

完了……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从旁边伸了过来，指尖捏着一把小小的、银色的钥匙，精准而迅速地插进了那个钥匙孔，猛地一拧！

咔嗒。

控制屏上红色的“锁定”标识瞬间变成绿色“就绪”。

我愕然转头。

是陈烬。

他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前排座位，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后台。他站在我身边，距离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那丝熟悉的、如今却混合了昂贵香水的冷冽气息。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垂眸看着我，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翻涌着我完全看不懂的情绪。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控制屏。

时间仿佛凝固了。保安抓着我的手僵在半空，拍卖师张着嘴，台下的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他在帮我？他为什么要帮我销毁对他不利的证据？

大脑一片空白，但身体已经先于意识行动。我挣脱保安松懈的钳制，手指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在控制屏上操作起来。

找到A-009记忆文件。

不是删除。

是覆盖。

用一段我早已准备好的、伪造的、关于“毕业晚会后台，他向我告白”的甜蜜记忆，彻底覆盖掉原本那个藏着肮脏秘密的版本。

进度条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

1%... 50%... 100%。

覆盖完成。

与此同时，拍卖师落下了锤子，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两千万！成交！恭喜陈烬先生！”

全息屏幕上，原本昏暗模糊的预览画面瞬间变了。变成了灯火通明的后台，年轻的陈烬手里拿着一束俗气的塑料花，表情有点别扭，又带着少年人的真诚，对着镜头（或者说，对着记忆中的我）说着什么。画面温暖，甚至有些傻气。

台下响起一阵恍然大悟般的、夹杂着些许失望的嘘声。原来所谓的“真相的重量”，不过是一场青涩的告白。

抓着我的保安彻底松开了手，不知所措地看向拍卖师。拍卖师擦了擦额头的汗，强笑着试图圆场。

一片混乱中，只有我和陈烬站在这里，像风暴中心诡异的平静点。

我抬起头，看向他，声音因为刚才的挣扎和紧张而嘶哑：“为什么？”

他缓缓地抽回了那把钥匙，握在掌心。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极其缓慢地扫过，仿佛在确认什么。然后，他向前倾身，嘴唇几乎贴在我的耳廓，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像叹息，又像诅咒。

“因为那段记忆里……”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我的神经上，“不止有我的秘密。”

“还有你，林晰。”

“你转身离开时，那双……彻底碎了的样子。”

“我不能让任何人，包括你自己，再看到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