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足的三个月，沈府七公子的院子里总是飘着淡淡的灵气波动，像春日里无声滋长的藤蔓，不张扬，却从未停歇。
沈鹤几乎是以一种旁人无法想象的速度在成长。从引气一重到九重，别人可能需要三五年，他却只用了三个月。
这并非全靠起源星核的加持，更在于他对功法的极致打磨。
那本被他命名为《鹤鸟吐纳诀》的功法，每一个呼吸节奏都经过千百次推演，灵气流转的路线比最精密的蛛网还要巧妙，能最大限度地利用天地灵气，淬炼肉身。
此刻，他盘膝坐在玉兰树下，指尖凝着一缕淡白色的灵气，正缓缓注入身前的一块青石。
灵气入石，无声无息，青石内部却传来细微的碎裂声，片刻后，整块石头竟化作了齑粉。
“引气九重……”沈鹤睁开眼，眸中灵气流转，随即隐去，“力量差不多到九千斤了。”
按照天云城的标准，引气九重能有万斤之力已是极限，他还差一千斤。
但他很清楚，这并非终点。
起源星核带来的不仅是悟性，还有对人体潜能的极致洞察，他能感觉到，这具身体里还藏着未被挖掘的力量——那就是引气十重的门槛。
“别人做不到，不代表我不行。”沈鹤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噼里啪啦的脆响在院子里回荡。
“既然重活一世，又得了这等机缘，总该试试那所谓的极限在哪里。”
他正打算继续修炼，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隐约有护卫的惊呼声和急促的脚步声，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沈鹤眉头微蹙，走到门边，刚想透过门缝看看，就听见外面传来父亲沈震压抑着怒意和急切的声音。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备热水！再让厨房炖最好的参汤！”
“是，家主！”
沈鹤心里一动，打开了一条门缝。
只见沈府大门外，站着一个少年。
说是少年，却更像个乞丐——浑身的衣服破得不成样子，沾满了黑褐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头发纠结成一团，脸上蒙着厚厚的尘土，几乎看不清样貌。
他身形踉跄，像是随时会栽倒，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喘息，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汗馊味。
两个门卫站在旁边，脸上满是震惊和犹豫，其中一个正急急忙忙地往里跑，想来是去通报了。
而另一个，则死死盯着那少年，像是在辨认什么。
“小北……让我进去……”少年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异常艰难，抬起的手枯瘦如柴，指甲缝里全是泥垢。
“二……二少爷？！”那门卫突然失声惊呼，脸上的犹豫瞬间变成了惶恐，“您是二少爷沈瑜？！”
沈鹤心里猛地一沉。
二少爷沈瑜，是沈震的次子，比他大五岁。
据说天赋极高，十三岁就被天云城附近最有名的宗门“青云宗”看中，收为内门弟子，是沈府最耀眼的希望。
三个月前，他还收到过二弟从宗门寄来的信，说要参加宗门大比，争取进入核心区域修炼。
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没等他细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府内传来，沈震快步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大哥沈煜。
当沈震看到门口那少年时，脚步猛地顿住，瞳孔骤缩，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
“瑜……瑜儿？”
少年缓缓抬起头，透过脸上的污垢，能看到一双曾经明亮如星辰，此刻却黯淡无光的眼睛。
当他看清沈震的脸时，那双眼眸里瞬间涌出泪水，混着脸上的尘土，冲出两道清晰的泪痕。
“爹……”
这一声“爹”喊出口，沈震再也忍不住，快步冲上前，一把将少年搂进怀里，声音哽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位在天云城说一不二的家主，此刻像个普通父亲一样，紧紧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肩膀微微颤抖。
沈煜站在旁边，脸色凝重，看着二弟这副模样，拳头攥得死紧，指节泛白。
沈震很快稳住情绪，抹了把脸，对着护卫厉声道：“还不快扶二少爷进去！愣着干什么？！”
护卫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住沈瑜。
沈瑜的身体轻得像片叶子，几乎是被架着往里走的。
沈震紧随其后，一路不停地吩咐下人备水、备药、备吃的，声音里满是急切。
沈鹤站在门后，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注意到，二弟沈瑜被扶着走过他院门前时，脚步顿了顿，似乎往这边看了一眼，但那眼神空洞得很，像是没认出他。
“七弟，”沈煜不知何时走到了他门口，轻轻敲了敲门，“你也听到了，二弟回来了。”
沈鹤打开门，看着大哥眼中的沉重，点了点头：“看到了。他……怎么会这样？”
沈煜叹了口气：“先别问了，爹现在心情肯定不好，等会儿二弟整理好，我们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沈鹤应了声，心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他能感觉到，二弟身上没有丝毫灵气波动，经脉处隐隐透着一股死寂——那是经脉被废的征兆。
在这个以修炼为尊的世界，经脉被废，丹田破碎，比死还难受。
半个时辰后，沈鹤和沈煜来到了沈瑜的院子。
院子里弥漫着药味，沈瑜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洗去了脸上的污垢。
露出的面容清秀俊朗，身形修长，本该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可那双眼睛却像蒙了层灰，里面的光彻底灭了，只剩下化不开的绝望。
沈震坐在床边，看着儿子，眼圈通红。
旁边站着的大夫刚诊完脉，对着沈震摇了摇头，低声道：“家主，二少爷的经脉……全断了，丹田也碎了，灵气散尽……已是……凡人之躯，再无修炼可能。”
“出去！”沈震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大夫不敢多言，连忙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父子三人，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瑜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沈震的声音带着颤抖，他死死盯着儿子，像是想从他脸上找出答案。
沈瑜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被子，指节发白。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哭腔：“三个月前……宗门大比，我打赢了执法长老的弟子赵峰……”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那场噩梦：“赵峰输了不服气，就跟他师傅说，我偷了宗门的镇派之宝‘青冥玉’。那执法长老……一向护短，根本不听我解释，就认定是我偷的……”
“他……他亲自出手，废了我的经脉，打碎了我的丹田……还把我扔出了青云宗，说我是宗门弃子，永世不得踏入山门半步……”
说到最后，沈瑜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爹，我没有偷！我真的没有偷！是他们冤枉我！”
“爹知道！爹知道你不会偷东西！”沈震猛地打断他，声音里充满了心痛和愤怒，“那青云宗欺人太甚！我沈震的儿子，岂容他们如此践踏！”
他猛地站起身，身上爆发出强烈的气息，聚气境九重的威压让整个房间都微微震颤。
沈煜连忙扶住他：“爹，您息怒，二弟现在需要静养。”
沈震胸口剧烈起伏，最终还是颓然坐下，看着沈瑜绝望的眼神，心如刀绞：“没事，瑜儿，有爹在，就算不能修炼了，你也是沈府的二少爷，爹养你一辈子！”
沈鹤站在旁边，沉默地听着。
他能感觉到二弟话语里的不甘和痛苦，也能理解父亲的愤怒。
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二弟沈瑜的天赋，他是知道的，绝非鲁莽之人，怎么会轻易和执法长老的弟子结怨？
就在这时，沈煜的目光忽然凝在沈瑜身上，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缩。
他天生对天地气运有着旁人不及的敏锐，此刻竟清晰地感觉到，一缕极淡却温润的光华正萦绕在二弟周身，那是……天地垂青的迹象。
明明是经脉尽断、丹田破碎的绝境，却引来气运眷顾？
沈煜心中掀起波澜，目光掠过二弟苍白的脸，又落在父亲颤抖的背影上，喉间泛起一丝苦涩。
他想起自己年少时偶然听到的只言片语——关于母亲娘家的隐秘，关于自己出生时那场异于常人的霞光，关于父亲偶尔望着他时那欲言又止的眼神。
那些被刻意掩埋的过往像沉在水底的石子，此刻被二弟身上的气运光华一照，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原来，即便是身处同一片屋檐下，每个人的命运轨迹，都藏着不为人知的曲折。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指尖在袖中轻轻蜷缩，将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压回心底。
侧头时，正好对上沈鹤投来的视线，他便顺势扬起嘴角，露出一抹与平时无异的温和：“七弟，爹情绪激动，我们先出去吧，让二弟好好歇歇。”
沈鹤并未察觉大哥那转瞬即逝的异样，只当他是担忧父亲和二弟，点了点头：“好。”
两人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沈煜随手带上门，将里面的低泣和叹息都隔绝在身后。
他望着院墙外那片被夕阳染成金红的天空，眼底的苦笑一闪而逝，很快便被惯常的沉稳取代。
有些事，不必说，也不能说。
至少现在，他还是沈府的大少爷，是父亲的左膀右臂，是七弟可以信赖的兄长。这就够了。
沈鹤站在他身侧，望着天边渐沉的落日，心里却在盘算着引气十重的突破之法。
他没注意到，大哥沈煜望着远方的目光里，藏着怎样深沉的思绪。
风吹过庭院，卷起几片落叶，在地面上打着旋儿。
沈府的宁静，终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撕开了一道看不见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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