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铃响后,李老师抱着作业本走进教室,金属书夹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勉强压过了教室里最后一丝窃窃私语。她走到讲桌前放下作业本,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全班,最后落在第三排时,在周宜和肖宇轩桌上那道泾渭分明的红蓝“三八线”上顿了顿。
那道线画得格外扎眼。肖宇轩的红彩笔颜色鲜亮,画得又急又重,线条边缘晕开了些许红色墨点;周宜的蓝彩笔线条则更粗更直,像是带着股不服输的韧劲,紧贴着红线外侧,硬生生在课桌中央划出了一道“楚河汉界”。李老师轻轻蹙了蹙眉,心里叹了口气——这两个孩子,真是让她又爱又头疼。
作为班里稳居前二的尖子生,周宜和肖宇轩的聪明是出了名的。周宜心思通透,做题稳准狠,尤其是数学题,再复杂的逻辑题到她手里,总能被拆解得分明;肖宇轩则胜在反应快,知识面广,科学课上老师抛出的拓展问题,往往只有他能接得上话。可偏偏这两个聪明人,从一年级同桌到现在,就没真正“和平共处”过。
私下里的较劲就没断过:比谁的作业先写完,比谁的课堂发言更受老师表扬,比谁的书本保护得更干净,甚至比谁能更早到校。课堂上的小动作更是没停过——肖宇轩会故意把橡皮屑弹到周宜桌前,周宜就会把椅子往旁边挪半寸,让他想借尺子时够不着;周宜会在肖宇轩说话时故意翻书出声,肖宇轩就会在她做题时轻轻撞一下桌子,让她的笔尖抖一下。
先前几次,李老师都看在眼里,忍了下来。她知道这是孩子间的小打小闹,带着点同龄人的竞争心,也带着点同桌间特有的磨合方式。她总想着,等他们再长大点,性子稳重点,自然就会懂得互相包容。可这一次,她心里隐隐有种预感,这两个犟脾气的孩子,恐怕要闹出事来。
果然,这节课的安静没撑过十分钟,矛盾就彻底爆发了。
这节是数学课,李老师在黑板上讲解应用题,粉笔在黑板上“唰唰”作响,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肖宇轩的桌肚里,还摊着那本从周宜那借来的悬疑小说,前一晚他只看了一半,心里一直惦记着凶手到底是谁。越听越觉得数学课枯燥,他忍不住偷偷把书往桌沿挪了挪,趁着李老师转身写板书的间隙,飞快地翻了几页。
看到关键处,他心里一动——书中描写的邻居行为实在可疑,和他之前看的侦探书里的凶手套路一模一样!他下意识地想跟周宜印证,胳膊肘一抬,就故意越了桌上的红蓝线,轻轻撞了周宜一下。
周宜正专注地演算着题目,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撞,笔尖在练习册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痕,刚好盖过了她算到一半的步骤。她皱了皱眉,侧头看了肖宇轩一眼,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悦,却没说话,只是用橡皮小心翼翼地擦着墨痕,同时把自己的书本和练习册往身边挪了挪,尽量远离那条红线。
肖宇轩见她没理自己,心里有点不甘心。他觉得周宜肯定也认同自己的猜测,只是故意装高冷。于是,他又趁着李老师低头翻看教案的功夫,用脚尖悄悄勾了勾周宜的椅子腿。椅子被拉动了半寸,周宜写字的手猛地一顿,刚擦干净的练习册上,又多了一个小小的墨点。
这下,周宜的火气一下上来了。她本就不是爱计较的性子,但肖宇轩接二连三的打扰,彻底打乱了她的思路。她没抬头,也没说话,只是趁着身体微微前倾的动作,反手用胳膊肘狠狠顶了肖宇轩一下,力道不算轻,刚好撞在他的胳膊上。
肖宇轩没防备,手里的铅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吃了亏,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压低声音瞪着周宜,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狠话,又怕被李老师发现。周宜却像是没看见他的怒气,依旧低头看着自己的练习册,只是故意把胳膊肘往他那边压得更狠,几乎要占到他的桌面一半,压得他没法弯腰去捡铅笔。
两人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肖宇轩气得胸口发闷,想捡铅笔却被周宜挡着,只能用眼神狠狠瞪她;周宜则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嘴角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
僵持了几秒,肖宇轩实在忍不住了,伸手想去推周宜的胳膊,让她挪开。周宜早有防备,反手攥住了他的手腕,两人的手在桌下暗暗较着劲。力道越来越大,肖宇轩急了,猛地一扯,周宜没站稳,身体微微晃动,手肘不小心撞到了课桌边缘。
“哗啦——”一声脆响,周宜桌肚里的几本练习册和肖宇轩放在桌角的《少儿科学大百科》一起掉在了地上,书页散了开来,有的还被踩上了浅浅的脚印。肖宇轩的椅子也被这股力道带得往后滑了一大截,金属椅腿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是指甲刮过黑板,听得全班同学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李老师猛地转过身,手里的粉笔“啪”地掉在讲台上,断成了两截。“安静!”她的声音不算高,却带着十足的威严,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鸟叫。
可肖宇轩和周宜还没停手。肖宇轩见自己的百科书散了页,更是怒火中烧,挣脱周宜的手,伸手去抢她桌上的练习册,想让她也尝尝书本散页的滋味;周宜自然不肯,死死攥着练习册的边缘,两人拉扯间,练习册的封面被撕出了一道小口子。
“你别太过分!”肖宇轩没忍住,吼声陡然拔高,像是憋了很久的情绪一下爆发出来,震得前排同学都忍不住回头看。周宜虽没吭声,却也来了犟劲,抬手就把肖宇轩放在桌上的铅笔盒扫到了地上,里面的铅笔、橡皮、尺子滚得满地都是。
这一次,李老师彻底沉了脸。她快步走到两人面前,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噔噔”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两人的心上。她的眼神里满是失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这两个孩子,她真的忍了太久了。从一年级的小打小闹,到现在二年级下学期的课堂争执,她找两人谈过话,也罚过他们抄课文,可每次都是好了没几天就又故态复萌。
“课堂上闹得全班都没法听课,”李老师的声音冷得像冰,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我忍你们很久了。”她没有让他们去走廊,而是指了指教室后排的空位置:“搬凳子过来,就在这做四百个上下蹲,什么时候做完,什么时候回座位。做完之后,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干净,书本粘好,写一份五百字的检讨,明天交给我。”
周宜和肖宇轩都没辩解。肖宇轩抿着嘴,脸颊涨得通红,像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没处发,他狠狠地瞪了周宜一眼,转身就去搬自己的凳子。那凳子是木质的,有点沉,他却搬得又快又急,像是在跟谁赌气,凳子腿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划痕。
周宜依旧一言不发,只是攥着被撕坏封面的练习册,手指因为用力而泛了白。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像是一株倔强的小树苗,不肯弯半分腰。她跟着肖宇轩走到后排,搬起凳子放在他旁边,然后默默地站定,眼底满是不服气——她觉得自己没错,是肖宇轩先打扰她的,就算被罚,她也没觉得自己输了。
班里的同学都屏住呼吸,偷偷用余光看着他们,没人敢说话,甚至没人敢大声呼吸。李老师站在讲台上,目光严肃地扫过全班:“继续上课,谁要是再敢分心,就和他们一起罚。”说完,她捡起地上的粉笔,重新在黑板上写了起来,只是写字的力道明显重了不少。
“开始。”李老师的声音传来,打破了后排的僵持。
肖宇轩率先蹲下,动作又快又急,像是想尽快做完这场惩罚,又像是在跟周宜较劲,不肯落于人后。他的膝盖弯曲,臀部往下沉,再猛地站起来,动作干脆利落,只是脸上的表情依旧紧绷着,眉头皱得紧紧的。
周宜也跟着蹲下,她的动作比肖宇轩慢了半拍,却同样标准。只是才做了十几个,她的腿就开始微微发抖——她平时不爱运动,体力远不如练过跆拳道的肖宇轩。额头上很快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衣服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可她自始至终没说一个字,也没露出半点示弱的模样。每次起身时,她都会刻意避开肖宇轩的目光,要么看向窗外,要么盯着自己的鞋子,骨子里的倔强半点没减。
肖宇轩的速度很快,转眼就做了五十多个。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胸口起伏着,额头上的汗珠也越来越多,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掉。但他依旧梗着脖子,眼神里带着股不服输的狠劲,像是在说“这点惩罚根本难不倒我”。他偶尔会用眼角的余光瞥一眼周宜,见她动作变慢,腿也在发抖,心里莫名地升起一丝小小的得意,速度又快了几分。
周宜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心里的火气又上来了。她咬了咬牙,忍着腿上的酸痛,加快了动作。可体力实在跟不上,才做了八十多个,她的腿就抖得厉害,每次蹲下再站起来,都要费很大的劲,膝盖也开始隐隐作痛。
“不行就认输啊。”肖宇轩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声音带着点喘息,却依旧带着挑衅的意味,“跟我道歉,说你错了,我就跟老师说我替你做一半。”
周宜没理他,只是咬着嘴唇,继续做着上下蹲。嘴唇被她咬得发白,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甚至流进了眼睛里,涩得她睁不开眼。她抬手抹了一把汗,动作却没停,只是速度又慢了下来。
肖宇轩见她不吭声,觉得没趣,又不想就这么放过她,便一边做一边嘟囔:“明明是你先惹我的,现在被罚了还装哑巴,真是活该。”“要不是你把我的书弄掉,我才不会跟你吵呢。”“咱们水瓶座怎么会这么犟,认输一下又不会掉块肉。”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周宜却像是没听见一样,依旧一言不发。她心里清楚,肖宇轩就是想激怒她,只要她一开口辩解,两人肯定又会吵起来,到时候惩罚只会更重。她才不会让他得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教室里只剩下李老师讲课的声音、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还有两人做上下蹲时发出的粗重呼吸声和轻微的脚步声。
肖宇轩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一百五十多个过后,他的腿也开始酸痛,每一次起身都变得格外吃力,呼吸粗重得像是拉风箱。他的脸颊通红,嘴唇也干得发裂,却依旧不肯放慢速度,只是心里的火气渐渐消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惫。他偶尔看向周宜,见她脸色苍白,嘴唇咬得发白,却依旧坚持着,心里莫名地升起一丝较劲的念头,咬着牙又加快了节奏。
周宜的情况更糟。两百多个过后,她的腿已经酸痛到麻木,每次蹲下再站起来,都感觉膝盖像是要裂开一样,疼得她额头直冒冷汗。她的动作变得僵硬,几乎是靠着意志力在支撑。她多想停下来歇一会儿,多想跟老师说自己做不动了,可看着肖宇轩还在坚持,看着班里同学投来的目光,她又咬了咬牙,继续做着。
她不想认输,更不想在肖宇轩面前示弱。
又过了十几分钟,肖宇轩率先做完了三百个。他停下来,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腿抖得厉害,几乎站不稳。他看向周宜,见她才做了两百多个,动作已经慢得不成样子,脸色苍白得吓人,心里没有半分同情,反而嗤笑了一声:“真没用,这么点都做不完。”
周宜的动作顿了一下,眼底的寒意更甚,却依旧没说话,只是咬着牙,硬生生又加快了几分动作。汗水顺着她的脖颈往下流,浸湿了衣领,她却像是毫无察觉,眼里只剩下倔强。
肖宇轩见她还在硬撑,心里的火气又冒了上来,干脆也不歇了,继续做剩下的一百个,嘴里还在念叨:“跟你这种人当同桌真是倒霉,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被罚?”“等做完了,那道三八线我还要加粗,不准你碰我这边一毫米。”“那本悬疑书你也别想要回去了,就当是你赔我百科书的。”
周宜依旧沉默,只是攥紧的拳头泄露了她的情绪。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一阵刺痛,却让她的头脑更清醒——她绝对不会让肖宇轩得逞,书她会要回来,这口气她也咽不下。
三百五十个、三百八十个、三百九十个……肖宇轩终于做完了四百个。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扶着墙壁才站稳,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酸痛感顺着腿骨蔓延开来,几乎让他站不住。但他还是强撑着,转过头看向周宜,眼神里满是挑衅:“我做完了,你还剩多少?不行就别硬撑了,跟老师承认你不如我。”
周宜没看他,只是专注地做着最后几个。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跟自己较劲,膝盖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呼吸也越来越困难,可她还是坚持着,直到做完第四百个,才双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她扶住旁边的凳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出血,却依旧抬着头,眼神里没有半分妥协。
肖宇轩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的得意又多了几分,却也带着一丝莫名的烦躁。他想说点什么嘲讽的话,可看着周宜倔强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李老师这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两张纸巾,递给他们:“擦干净汗,去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好,书本粘好。检讨明天早上交给我,不准敷衍。”
“知道了,李老师。”肖宇轩低声回答,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擦汗,眼神依旧带着不服气。
周宜也接过纸巾,小声说了句“谢谢老师”,声音沙哑得厉害,却依旧挺直了脊背,没有半分低头的意思。
两人慢慢走到自己的座位旁,开始收拾地上的东西。肖宇轩捡起自己的《少儿科学大百科》,看着散页的书本,心里的火气又上来了,狠狠瞪了周宜一眼,动作粗鲁地把书页拢在一起,用力塞进书包,完全不管是否会被折坏。
周宜也捡起自己的练习册,小心翼翼地把撕坏的封面抚平,然后从书包里拿出胶水,慢慢粘了起来。她全程没看肖宇轩一眼,仿佛身边的人根本不存在。
肖宇轩收拾完自己的东西,见周宜在粘练习册,心里的较劲念头又冒了出来。他从书包里拿出红彩笔,走到课桌前,在原来的红线旁边又画了一道更粗的红线,几乎占了课桌的一半,然后恶狠狠地说:“从现在起,这半边都是我的,你要是敢过线,我就把你的书扔出去。”
周宜抬起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拿起蓝彩笔,在自己这边也画了一道更粗的蓝线,然后把自己的书本、练习册都往蓝线内侧挪了挪,距离红线远远的。
肖宇轩见她不示弱,心里更气了,却也没再说话,只是坐回自己的座位,故意把书本摔得“砰砰”响,以此来发泄心里的不满。
周宜依旧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粘好练习册,然后拿出数学课本,继续演算之前没做完的题目。只是她的腿还在隐隐作痛,每一次弯腰捡笔,都要忍着酸痛,可她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的惩罚和争执都与她无关。
桌肚里的红蓝线被两道新画的粗线取代,界限比之前更分明了,像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教室,落在那两道线上,折射出刺眼的光,却照不进两人之间冰冷的气氛。
四百个上下蹲的酸痛刻在了他们的腿上,也刻在了他们的心里,没有让他们和解,反而让那份不服气和较劲变得更甚。他们依旧是同桌,依旧是班上前二的尖子生,却也依旧是互不相让的“敌人”,谁也不肯先低头,谁也不肯先服软。
接下来的课堂上,两人更是泾渭分明。肖宇轩做题时故意把胳膊肘往外伸,几乎要碰到周宜的蓝线;周宜则干脆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尽量远离他,连呼吸都像是在刻意避开。这场惩罚,没有让他们学会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