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满员之家

搬进廉价租屋的第一天，房东严肃告知：

“无论听到什么动静，夜晚绝对不要出门走廊。”

我谨遵嘱咐安稳度过七日，第八天深夜邻居突然疯狂敲门：

“求求你让我进去！轮到你了！”

从猫眼往外看时，身后传来房东的叹息：

“抱歉，你本可以活的，为什么非要看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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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的月亮，像一抹惨淡的指甲痕，刮在都市浓浊的夜空上。我靠在廉租房单薄的窗边，能听到楼下高速路永不间断的沉闷胎噪，还有隔壁隐约传来的、絮语般的电视杂音。这房子隔音差得可怜，但租金便宜到近乎不真实，在这座吞噬金钱的城市里，像一块散发着微妙气味的诱饵。

搬进来那天，房东是个面色灰败的男人，眼下的青黑浓得化不开，仿佛很久没睡过一个整觉。他收钱的手指干瘦，微微发抖，递过钥匙时，冰凉的金属触到我掌心，他却又猛地攥紧，逼我看向他异常严肃的眼睛。

“记住，”他声音压得极低，气音嘶嘶，每个字都浸透了一种近乎恐惧的郑重，“无论晚上听到什么——是哭，是笑，是敲打，还是有人在走廊跑来跑去——记住！绝对，绝对不要开门，不要走出这个房间。天亮之前，就当走廊不存在。”

他眼神里的东西太重，压得我心头一窒，那点捡了便宜的窃喜瞬间冻结。我讷讷点头，反复保证会牢记在心。

前七天，我像个惊弓之鸟。每个夜晚都提前缩进被子，用厚毯子裹住自己，仿佛那能隔绝一切。这房子确实没让我“失望”，夜复一夜，怪声准时降临。有时是细碎如虫豸爬行的窃窃私语，有时是某个方向传来沉闷的撞击，像是有人用身体无力地撞着墙。还有一次，我清晰听见高跟鞋“哒、哒、哒”地踱过门外的走廊，节奏僵硬的来回，走了整整半夜。

恐惧像冷水浸透骨髓，但我死死咬着牙，用被子蒙过头，一遍遍回想房东那双恐惧又严厉的眼睛。不能看，不能好奇，不能出门。我做到了。

第七天平静地过去。黄昏时分，我甚至鼓起勇气快速开门，捡起门口的外卖袋子。走廊空无一人，老旧的白炽灯投下昏黄的光，两旁的房门紧闭如墓石，空气里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灰尘和霉味，但至少，看起来……正常。

也许，只是房子太老，住户太怪。我几乎要说服自己了。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强烈的困意袭来。这一晚，我睡得很沉。

直到……被砸门声惊醒。

咚！咚！咚！

不是敲，是砸。用拳头，用身体，疯狂地撞击着我的门板。那薄薄的三合板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

心脏猛地缩紧，又疯狂擂动，像要撞破胸腔。我猛地坐起，冷汗瞬间湿透睡衣。黑暗中，那砸门声和嘶吼声扭曲地混合在一起，异常清晰。

“开门！开门啊！求求你！救救我！让它停下！轮到你了！轮到你了！！”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尖利得破了音，裹挟着纯粹的、无法伪装的绝望和癫狂。

轮到我？什么轮到我？

巨大的恐惧攫住我，手脚冰凉。房东的警告在耳边尖啸。不能开！不能开！

可那惨叫太凄厉，砸门太疯狂。是人，绝对是人！她遇到危险了！或许……或许只是需要帮助？某种残存的本能催促着我。

砸门声变成了更恐怖的抓挠，指甲刮过木门的声音让人牙酸。“求你……让它抓我……别……”她的哭喊变得断断续续，夹杂着剧烈的喘息和呜咽，像是被什么拖拽着，声音迅速远去，又猛地拉近，仿佛在进行一场绝望的拉锯战。

我浑身发抖，牙齿咯咯作响。看一眼，就看一眼确认一下！如果是恶作剧，我绝不打开！

我跌跌撞撞爬下床，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挪到门边。冰冷的汗珠从额角滑落。砸门和哭喊还在持续，但似乎……微弱了一点？

颤抖的手按在猫眼上，我强迫自己凑上去，将眼睛贴上那个小小的冰凉的窥孔。

视野扭曲了一瞬，然后清晰。

门外走廊，灯光依旧昏黄。

空无一人。

只有老旧墙纸上剥落的碎屑，在灯光下静静飘动。

那一瞬间，血液冲上头顶又骤然冷却，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寒意淹没了我。怎么可能？那声音明明……

还没等我想明白，一声极近、极轻的叹息，突然毫无征兆地贴着我耳根响起。

冰冷的、带着无尽疲惫和一丝……懊恼的叹息。

我全身的血液真的冻住了，肢体僵硬得像石膏，只有眼球能机械地、一点点地转动。

房东惨白的面孔，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紧贴在我肩后。他的眼睛是两个巨大的、黑洞般的漩涡，里面没有眼白，只有深不见底的幽暗，牢牢吸住了我惊恐的视线。

他的嘴唇翕动，干裂的皮屑微微颤抖，吐出带着陈腐气息的字句：

“抱歉。”

那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歉意，只有一种认命般的死寂。

“你本可以活的……”

为什么？我看的是空走廊！我什么都没看见！

巨大的冤屈和恐惧卡在喉咙，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他幽黑的瞳孔缩紧了，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又重得砸碎我所有的侥幸：

“为什么……非要看见‘没有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