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叹息像冰冷的蛛网，黏在我的耳廓，钻进脑髓。
“为什么……非要看见‘没有东西’呢？”
房东的声音还在空气里震颤，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残酷。我的身体先于意识理解了这句话的意味——看见“空无”，本身就是最致命的看见。
几乎在同一瞬间，我肩后那非人的冰冷触感消失了。不是退开，是直接消失，像从未存在过。
但门还在。
那扇薄薄的、正在被疯狂砸动的门，声音停了。
死寂。
比之前的喧嚣更刺耳的、绝对的死寂。连楼下高速公路的胎噪，隔壁电视的杂音，全都消失了。世界被抽成了真空。
我的眼球还死死贴着猫眼。
昏黄的走廊灯光下，景象变了。
不再是空无一物。刚才那片“空无”的中央，空气像受热的沥青一样开始蠕动、扭曲。一个模糊的轮廓正在从中析出，缓慢，稳定，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必然性。
它没有具体的形状，更像是一团高度浓缩的阴影，人形的阴影，但所有细节都在不断流淌、变化。它站在那儿，占据了猫眼视野的全部中心。
然后，它“抬”起了应该是头部的部分。
没有眼睛。没有面孔。只有一片更深、更浓的虚无，对准了我的窥视。
“咚。”
一声敲击。不是之前邻居那种疯狂的砸，而是……一次冷静的、确认般的轻叩。就落在猫眼的正前方，隔着一层薄木和一层玻璃，精准地敲在我的视网膜上。
冰冷。死寂。非人。
“嗬——”我猛地弹开，喉咙里挤出一声被掐断的抽气，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脏不是跳动，而是在胸腔里疯狂地抽搐、撞击，疼得我眼前发黑。
跑！
必须离开这扇门！离开这个房间！
公寓的布局在脑中闪电般掠过——门厅，左边是厨房和卫生间，右边是卧室，最里面，卧室窗户外是防火梯！那是唯一的生路！
我手脚并用，几乎是爬着冲过狭窄的门厅，冰冷的地板摩擦着赤脚的皮肤。我不敢回头，脖颈后的寒毛全部竖起，每一寸皮肤都在尖叫着警告：那东西还在门后！它知道我看得见！
冲进卧室，扑到窗前，手指哆嗦得不成样子，拼命去拉窗户的插销。老旧的金属锈死了，纹丝不动！
“咚。”
声音从门厅传来。还是那样冷静、轻巧的一声。它进来了。它没有破门，它只是……进来了。像回家一样自然。
“咚。”
又一声。更近了。它在客厅。它在不紧不慢地敲击着什么？墙壁？地板？还是在敲打着这个空间本身？每一次轻响，都精准地敲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节点上。
绝望像冰水灌满肺叶。我疯狂地四处摸索，手指碰到床头柜上冰凉的金属——一把剪刀！我抓住它，用尽全身力气去撬那锈死的插销！
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
“咚。”
声音到了卧室门外。
它停住了。
剪刀撬开了一点缝隙！冰冷的夜风灌进来！
与此同时，卧室的门把手，在我身后，缓缓地、无声地……开始转动。
极致的恐惧有时会催生出一种诡异的冷静。我猛地回头。
门把手转动到了底，但那扇门没有立刻被推开。仿佛门外的存在在享受这最后的时刻，或者在确认什么。
就在这死寂的间隙里，另一种声音，极其微弱地，钻进了我的耳朵。
是从墙壁里传来的。
不是隔壁，就是我这间卧室的墙内。极其细微的……刮擦声。一下，又一下。用指甲，或者更钝的东西，在缓慢地、坚持不懈地……刮着内墙的灰泥。
伴随着这刮擦声，还有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断断续续，仿佛来自地底深处：
“……看不……见……就……安……全……”
“看不……见……”
声音戛然而止。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
与此同时，卧室的门，被推开了。
没有东西站在门口。
只有一片浓稠的、人形的黑暗，堵住了所有的去路。它吸收着房间里微弱的光线，边缘在不断蠕动，膨胀。
它向我漫延过来。
缓慢，从容，无可阻挡。
那团冰冷的、没有眼睛的注视，牢牢锁定了我。
我攥紧冰冷的剪刀，背贴着冰冷的窗框，窗户只开了一条缝，远远不够钻出去。身后是七层楼的高空。
面前，是它。
那片人形的黑暗微微波动了一下，内部似乎有无数细小的阴影在翻滚、凝聚。
然后，它发出了声音。不是通过空气振动，是直接在我脑海里响起的声音，像是无数个绝望低语被强行糅合在一起的、扭曲的复合体：
“看……见……”
“轮……到……你……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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