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像一堵白色的墙,横亘在阿尔卑斯山的隘口。陈锐的睫毛上结满了冰霜,每呼吸一次,冰冷的空气都刺痛着肺部。无人机的声音时远时近,如同死亡的蜂鸣。他依靠岩石和稀疏的灌木掩护,沿着几乎被积雪覆盖的走私小径艰难移动。
老杨提供的热光学迷彩斗篷在雪地环境中效果打了折扣,他必须极度小心。在一个背风的岩石裂缝里短暂休整时,他再次尝试联系老杨确认接应点情况,但卫星电话只有刺耳的杂音。不仅是伊藤的干扰,这片区域的电磁环境本身也变得极不稳定,仿佛空气都在震动。
他掏出那个微型存储器,冰冷的金属表面似乎也带着一丝微弱的脉动。张教授实验室里那诡异的“嗡鸣”声,似乎仍在他耳边回荡。这不是错觉,他意识到,是这存储器里的数据,或者说数据所代表的那个“共识层面”,正在与周围环境产生某种微妙的共鸣。伊藤的人能追踪他,恐怕不全是技术优势。
他必须更快。
新加坡,林薇的公寓。
林薇将张教授的数据与自己的模型深度整合后,生成的可视化网络图景让她不寒而栗。伊藤科技的“信标”(那些暗银色节点)正在全球范围内加速点亮,尤其是在主要城市和关键基础设施节点周围。它们像病毒一样,试图改写局部网络的“规则”,使其更有序、更高效,但也更……僵化,更缺乏生命力。
而网络本身的“免疫反应”也开始显现。在一些“信标”密集的区域,出现了强烈的意识湍流。这种湍流在物理世界的表现,就是林薇最初监测到的那类“异常信号”——设备故障、系统紊乱,甚至开始影响到生物体。
周教授的视频窗口弹出,他看起来一夜苍老了许多。
“林薇,你的分析我已经看了。结论很惊人,但逻辑链是完整的。几个大国的情报机构也监测到了类似的大范围非物理性干扰,他们可能比我们更早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解读方向可能完全不同。”周教授语气沉重,“更糟糕的是,我刚刚收到消息,国际科学伦理委员会即将召开紧急会议,讨论是否将张教授的实验定性为‘全球性生化危机源头’,并授权采取……极端隔离措施。”
“他们不明白!”林薇急道,“这不是病毒,这是环境!隔离是徒劳的,只会加剧恐慌和混乱!”
“我知道。但恐惧会让人做出非理性决策。”周教授深吸一口气,“林薇,我需要你准备一份简明的报告,用尽可能直观的方式说明‘共识层面’的存在和伊藤干预的风险。我会设法在会议上提出。这是我们争取官方理解和支持的唯一机会。”
“可是,证据……”
“陈锐带来的数据就是关键证据。另外,”周教授顿了顿,“我动用了一些老关系,找到另一位可能的‘见证者’。在柏林,有一个年轻的街头艺术家,她的视觉异常现象报告,可能从另一个角度佐证了你的模型。”
“阿雅?”林薇立刻想起在搜索相关异常报告时看到过的一份柏林警方存档——一个女孩声称能看到“网络的色彩”。当时她以为是艺术家的比喻,现在想来,那可能是某种罕见的、对“共识层面”信息直接敏感的天赋。
“对。试着联系她,但要绝对小心。伊藤的触角可能也伸向了她。”
结束通话后,林薇感到肩上的压力巨大。她不仅要继续深化研究,还要准备一份能说服政客和将军们的报告,甚至要跨国联系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这一切都超出了她一个分析师的舒适区。
她走到窗边,黎明的新加坡看似一切如常。但她知道,平静的海面下,暗流已变为狂潮。
柏林,克罗伊茨贝格。
阿雅几天没睡好了。那种冰冷的“暗银色”在她城市的视觉中越来越浓。更让她恐惧的是,她之前画的那幅“数字巴别塔”壁画,正在自行发生变化。壁画上那些被电缆缠绕的人形,轮廓开始模糊,色彩变得灰暗,而角落她画的那个警示符号——扭曲的机械眼,却变得越来越清晰,瞳孔的位置甚至开始隐隐发出一种只有她能看到的、暗银色的光。
“它在看着我……”阿雅对瑞恩说,声音发抖。
瑞恩调动了“城市之声”所有的监控资源,发现柏林多个街区的公共摄像头系统在特定时间段出现了完全相同的、持续数秒的静态雪花 pattern,随后系统日志被清空。这绝非巧合。
“阿雅,你可能是对的。有东西在系统性地……‘扫描’这座城市。”瑞恩脸色苍白。
就在这时,阿雅的旧手机收到了一条匿名信息,通过一个极其复杂的加密聊天应用发送的。信息很短:
“阿雅女士,我们关注到您对城市‘色彩’的独特感知。您的发现可能至关重要。请联系我们,为了所有人的安全。附:验证码——‘数字巴别塔的瞳孔在变亮’。”
信息末尾没有落款,只有一个简单的、旋转的几何符号。
阿雅和瑞恩面面相觑。对方不仅知道她的名字和联系方式,甚至知道她壁画上只有她能察觉的变化!这是谁?官方机构?还是……别的什么?
“城市之声”的网络突然发出警报,他们这个秘密节点的外部流量监控显示,有未知来源的数据包正在尝试穿透他们的防火墙,手法高超而隐蔽。
“我们被发现了!”瑞恩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必须立刻转移!”
阿雅看着手机上那条神秘的信息,又看了看壁画上那只越来越亮的机械眼。她感到自己正被卷入一个巨大漩涡的中心,无处可逃。
东京,心智矩阵总部。
伊藤美莎观看着全球“信标”部署图。暗银色的光点如瘟疫般在各个大洲蔓延。
“排斥反应比预期强烈3.4%,”执事报告,“但仍在可控范围内。网络基质的‘免疫应答’模式已记录分析,将用于优化下一阶段‘同化’协议。”
“很好。”伊藤美莎面无表情,“对张教授实验室区域的封锁继续,任何活口,格杀勿论。那个陈锐,追踪到了吗?”
“信号在阿尔卑斯山边境区域断续出现,受到强烈意识湍流干扰。已加派‘巡猎者’无人机集群进行区域扫描。”
“尽快找到他,拿回数据。”伊藤美莎命令道,然后她调出另一份档案,上面是阿雅的照片和她在柏林的涂鸦作品。
“这个女孩……她的感知方式很独特。找到她,带回来。她的‘天赋’,或许能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基质的艺术性。”伊藤美莎的眼中闪过一丝对稀有实验材料的兴趣。
“信标”已然点亮,猎杀全面展开。陈锐在风雪中挣扎,林薇在数据海里寻求答案,阿雅在柏林街头面临未知的接触。而古老的“共识层面”,在人类的惊扰下,翻涌得愈发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