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宫的模样与她想象中的武林门派大相径庭,反倒像是一座冷峻的军事堡垒。黑石垒砌的高墙巍然矗立,檐角锋利如刀,切割着灰蒙蒙的天际。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秩序感,巡逻的侍卫步履整齐划一,眼神锐利如鹰隼,沉默间唯有甲胄摩擦发出的冰冷声响回荡耳畔。
比起紫禁城的奢华与暗潮涌动,这里更像是被规则锁死的湖泊,表面平静无波,水底却暗流汹涌,噬人于无形。
她被安置在一处偏僻的厢房,活动范围仅限于一个小院。但这点空间已经足够她从送饭的仆役低声议论和过往侍卫零星的只言片语中,迅速拼凑出角宫乃至宫门的轮廓:这里执刃为尊,各宫分工明确,而角宫之主宫尚角统领对外贸易与刑罚赏赐,权柄极重,亦最危险。
第一道考验来自一个少年。
他身着墨金劲装,眼底却藏着与年龄不符的阴郁与倨傲,身后跟着两名捧着药箱的仆从。他停在她面前,下巴微微抬起,语气冷淡:“我是宫远徵。伸手。”
云为衫顺从地伸出腕子。宫远徵修长的手指搭上她的脉搏,指尖冰凉刺骨,带着试探性的内力缓缓侵入她的经脉。
宜修心中冷笑。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手。在来的路上,她已根据这具身体的情况,服下几种常见草药调制的汁液。药性相冲,能让脉象短时间内紊乱虚弱,仿佛重伤未愈、根基受损。
宫远徵皱起眉头,对这份杂乱无章的脉象流露出几分疑惑。“你受过很重的内伤?”他的声音透着狐疑。
云为衫适时地咳嗽了几声,脸色苍白,声音细若蚊蝇:“逃亡途中……确实是伤及肺腑。”
宫远徵又翻看了她的眼底,察验舌苔,终究未能发现更多破绽,只得冷哼一声,写下脉案后带着人转身离去。
次日清晨,一名管事送来一叠账册,说是角宫日常用度的记录,请她“帮忙整理”。语气虽客气,可眼底却带着刻意掩饰的试探。
云为衫心下了然。她翻开账册,前世协理六宫、阅尽贡品清单的经验让她迅速发现了端倪——采买的物资数量与库存记录对不上。虽然假账做得精巧,但物料消耗的规律性上暴露了马脚。
她并未急于声张,而是在账册上花了整整半天时间,用只有自己能看懂的符号将错漏之处一一标注清楚。当管事再次来取账册时,她状似无意地指着其中一项问道:“这项‘石炭’的采买量,今冬竟是去年的两倍,可今年明明是个暖冬?”
管事的脸色微微一变。
她不再多说,只是柔声递过账册:“我已初步整理完毕,有些存疑之处做了标记,还需管事大人亲自核对才是。”
管事接过账册,翻开后目光触及那些直指问题的标记,额角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告退时,姿态已经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恭敬。
云为衫端起桌上已凉的茶盏,轻轻啜饮一口。屏风之后,有一道目光自始至终冷静注视着这一切。
当晚,侍卫传话:“角公子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