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角宫表面恢复了往日的秩序，暗地里却潜流汹涌。
云为衫果然如她所言，行事一切如常。每日准时前往文书房处理卷宗，偶尔在角宫允许的范围内散步，甚至应宫紫商的邀请，去商宫观摩了一次新研制的机关小物。她脸上看不出丝毫遭遇刺杀后的惊惧，那份过分的镇定，反而让一些暗中观察的人心生疑虑。
宫尚角依计行事，明面上撤去了对她明显的保护，只留两个看似普通的侍卫远远跟着。暗地里，却调动了麾下最精锐的“暗影卫”，如同蛛网般悄无声息地布控在角宫各个关键节点，尤其是云为衫的活动路线上。
宫远徵虽不满哥哥同意如此冒险的计划，却也被安排了任务——他精通毒术与医术，负责监控角宫内的饮食、水源，并暗中排查可能存在的慢性毒药或迷香。
风平浪静之下，是引弦待发的紧绷。
这日午后，云为衫在文书房整理一批新送来的江湖邸报。阳光透过琉璃窗，在她身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她专注地翻阅着，指尖划过纸页，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一名端着茶水的侍女低着头走进来，脚步轻缓。她是角宫的旧人，平日里沉默寡言，做事稳妥。
“云姑娘，请用茶。”侍女将茶盏轻轻放在书案一角。
“有劳。”云为衫头也未抬，随口应道。
侍女放下茶盏，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垂手侍立在一旁，似乎在等待吩咐。
云为衫继续看着手中的邸报，仿佛沉浸其中。然而，她的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那侍女的呼吸似乎比平时略微急促了一丝，手指也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心中警兆微生。
她不动声色地端起那盏茶，凑到唇边，动作自然地嗅了嗅。茶是上好的雨前龙井，清香扑鼻，并无异味。
但她没有喝。
她放下茶盏，拿起另一份卷宗，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那侍女道：“对了，前日我向你借的那本《九州舆图志》，可是在你那里？我方才想起其中一处标记，需再核对一下。”
那侍女明显愣了一下，眼神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低下头：“姑娘记错了吧？奴婢……奴婢并未借过姑娘什么舆图志。”
文书房内，确实没有《九州舆图志》这本书。这是云为衫随口编造，用以试探的。
云为衫眼底掠过一丝冷意，面上却露出恍然和歉意：“瞧我这记性，许是忙糊涂了，应是向别处借的。无事，你下去吧。”
“是。”侍女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下，脚步比来时匆忙了些许。
云为衫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神深邃。这个侍女，有问题。她或许没有下毒，但她传递了消息，或者，她在确认什么。
她没有打草惊蛇。鱼儿才刚刚碰饵，还不是收网的时候。
她起身，走到窗边，看似眺望风景，实则用手指在窗棂上极快地、有规律地敲击了几下——这是她与宫尚角约定的暗号，表示“疑点出现，目标锁定”。
消息很快通过暗影卫传到了宫尚角耳中。
当晚，那名侍女在换班后，并未回到住处，而是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角宫森严的夜色里，如同被黑暗吞噬。第二日，便传来了她在后山“失足落井”的消息。
角宫内波澜不惊，仿佛只是少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下人。
但云为衫知道，清除行动已经开始。宫尚角的动作，比她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狠。
又过了两日，云为衫在傍晚时分，独自前往角宫藏书楼，欲借阅一本前朝笔记。行至一处连接藏书楼与主殿的、较为空旷的石坪时，异变再生！
两侧屋檐上，骤然跃下三道黑色身影，刀光如雪，呈品字形向她合围而来！速度之快，配合之默契，远超上次的单独刺杀！
云为衫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住了，僵立在原地。
就在刀锋即将及体的瞬间，数道更快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从石坪周围的阴影中激射而出！剑光闪烁，金铁交鸣之声骤起！
是宫尚角布下的暗影卫出手了！
战斗结束得极快。那三名刺客武功不弱，但在早有准备、实力更强的暗影卫围攻下，很快便两死一伤。最后那名受伤的刺客见突围无望，竟毫不犹豫地咬碎了齿间毒囊，顷刻间毙命。
宫尚角的身影出现在石坪入口，玄衣墨发，面色冷峻如冰。他走到那名服毒自尽的刺客身边，蹲下身，扯开其衣领，在锁骨下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小小的黑色羽毛刺青。
“又是无锋。”他站起身，语气森寒。
他看向被暗影卫护在中间、脸色微微发白（这次有几分是装出来的）的云为衫，走到她面前：“受惊了。”
云为衫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那三具尸体上：“可惜，没留下活口。”
“无锋的死士，很难留下活口。”宫尚角道，“但这次，他们付出了三名‘魅’级刺客的代价。”他看着她，眼神复杂，“你的计策，成功了。”
虽然没能揪出最深的内应，但借此机会，一举歼灭了无锋潜入角宫的一支精锐小队，并清理了内部的一个眼线，成果已然不小。
云为衫微微颔首，并未居功。她知道，经过此事，她在宫尚角心中的分量，必然又重了几分。而她在角宫的立足之地，也因此变得更加稳固，却也更加显眼，更加危险。
夜色中，她与宫尚角并肩而立，脚下是尚未干涸的血迹。
“回去吧。”宫尚角的声音打破沉寂，“近日，不要再独自外出。”
这一次，他的语气里，少了几分命令，多了几分……或许可以称之为“关切”的意味。
“是。”云为衫轻声应道，跟在他身后，走向灯火通明的主殿。
身后的石坪，很快被侍卫清理干净，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但角宫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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