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终

尾声：未竟之路

引魂幡立在了晨光熹微的院落里。白麻布浸着露水，沉甸甸地垂着，墨写的字迹像一道道尚未干涸的伤疤。那十三个圆孔不再发出叹息，五个箭头也停止了颤抖，一切仿佛都凝固在这破晓时分冰冷的静谧中。

三叔站在幡旁，双手死死攥着衣角，目光不敢与那幡旗对视，仿佛那上面附着什么噬人的东西。李爷爷最后检查了一遍灵棚内的长明灯与香火，添了些油，续上了新香。豆大的火苗顽强地跳动着，在渐亮的天光中显得微弱而固执。

父亲蜷缩在堂屋的门槛上，一夜之间，他的鬓角似乎又添了许多霜色，眼神空洞地望着院中那深蓝与素白拼凑的灵棚，以及棚旁那杆不祥的白幡。

所有的仪式，至此已严格按照最古老的规矩，一步不差地走完了。从“临终搬铺”到“发脚”驱邪，从“小殓”含钱到“装老”系丝，从“报丧”挂纸到制作“过岗衣裤”，再从“指明路”到搭建“灵棚”，直至这“引魂幡”的竖起。每一步，都浸透着生者对亡者的祈愿，以及对未知幽冥的深深恐惧与防备。

然而，这一路行来，异象迭出。那被“过岗裤”提前引来的注视，“指明路”时幽蓝的火焰与断裂的筷子，守灵夜里棚外湿漉的徘徊声与黄布下清晰的弹动，还有这引魂幡制作过程中字迹的凸起、孔洞的叹息与箭头的自颤……无不昭示着，爷爷的这场丧事，早已偏离了寻常的轨迹。

规矩立得再严，屏障设得再巧，似乎总有一股无形而阴冷的力量，在规则的缝隙间流动，在禁忌的阴影下呼吸。它觊觎着，干扰着，甚至……可能篡改着仪式的最终指向。

李爷爷站在院中，目光扫过这一切，最终落在那裂开的“魂归西方”挽联上，眉头深锁。他心中清楚，这一大章节的仪式虽已完结，但真正的凶险，或许才刚刚揭开冰山一角。这引魂幡，能否真的将爷爷的魂灵引向西方极乐？还是会在某种力量的干扰下，通往一个截然不同、更加可怕的归宿？

天，快亮了。

但笼罩在这个家宅上空的阴霾，却似乎更加浓重了。

接下来的“大殓”、“出殡”、“路祭”、“下葬”……又将发生什么？

无人知晓。

只知道，那杆新立的引魂幡，在清晨第一缕风中，微微动了一下。

第一部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