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引

仪式结束了。或者说，那场被强行推进至终点的“全人涌人仪式”，只是一个更漫长、更扭曲序列的开始。

坟是新的，土还带着那股非人的温凉。按照老例，人死后的第三天，要“圆坟”。并非出于孝心，此刻幸存的人们心中只剩下一种掺杂着恐惧的麻木，以及一种模糊的、必须如此行事的直觉——仿佛不遵循这些古旧的步骤，那被勉强封住的东西就会提前破土而出。

圆坟的日子，是按他死的那天算的。

那天，正是“全人涌人仪式”强行完成的时刻。他，或者说，曾经是“他”的那个存在，既是祭品，亦是容器，更是仪轨本身最后落下的一笔。他的“死”，并非生命的终结，而是某种状态的转换，一个锚点。

幸存者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躯体，再次聚集在那座散发着不祥湿气的新坟前。没有哭声，只有沉默。他们添土，将坟丘拢得更规整些，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摆上的供品不是寻常的瓜果酒肉，而是一些色泽暗沉、形态诡异的矿石，以及几卷抄录着非人文字的帛书。纸钱被点燃了，火焰却不是温暖的橘红色，而是一种幽邃的、跳跃的蓝绿色，烧出的灰烬打着旋，不向上飘散，反而如同有生命般，丝丝缕缕地渗进坟土的缝隙里。

他们不是在祭奠一个逝去的生命，而是在履行一项与“彼方”签订的、残酷的契约。每一次跪拜，每一次焚烧，都是在加固那条由仪式勉强建立的脆弱通道，同时，也是在向通道另一端的存在，支付“租金”。

头七、三七、五七、七七……日期严格依照他“死”的那天推算。每一次祭奠，氛围都比上一次更凝重。坟周围的空气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涟漪，像盛夏沥青路面上的蒸腾幻影，但触感却是冰凉的。偶尔，在焚烧纸钱的火光摇曳到最剧烈的刹那，能听到从坟冢深处传来并非人类喉咙所能发出的、沉闷的蠕动声。

供品渐渐变了质。矿石与帛书依旧，但多了活物——被扭断脖颈的黑公鸡，瞳孔在断气前就已混浊如泥潭；或是某种深海水族，鳞片在离开水面后仍反射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虹彩。

到了“百日”祭，那座坟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土丘。它的表面开始渗出一种暗色的、粘稠的露珠，带着铁锈与深海淤泥混合的气味。前来祭奠的人们眼神空洞，他们的动作越发娴熟，却也越发不像自己。他们口中念念有词，不再是悼文，而是仪式中那些无意义的音节，仿佛在与坟中之物进行着某种交流。

他们知道，这不仅仅是在安抚。

他们是在喂养。

是在维持连接。

等待着“周年”的到来。等待着三周年的最终清算。

亦或是，等待着那不可名状之物，厌倦了这隔阂的通道，决定亲自延展过来。

每一次按时的祭奠，都是一次敲门声。而门内外的界限，正随着每一次蓝绿色火焰的燃起，变得越来越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