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瑞沙知道他周三下午通常会在老乔治的店里，也知道老乔治年纪大了，不太爱跑这种上门的小活儿，更知道道奇虽然看起来散漫，但对信任的老乔治开口求助的“小麻烦”，只要他有空，多半不会拒绝。
所以，这不是赌博，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围猎”。而猎物，根本不知道自己正被一张温柔而执拗的网，缓缓罩住。
第一次打电话，是老乔治接的。
“您好，我公寓的水龙头漏水，能派位师傅来看看吗？”
“今天？唔……我这边有点忙，小伙子出去干活了，明天行吗？”
“可是水一直在滴，我很担心……”她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无措，像只受惊的小鸟。
老乔治心软了：“好吧好吧，我记下了，明天下午看看谁有空。”
泰瑞沙乖巧地道谢，挂断电话。明天？她可等不了。她要的，是“尽快”，而且是“道奇”。
第二天上午，她又打了过去，这次换了个理由，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柔软：“您好，我是昨天报修水龙头的……不好意思，水好像滴得更厉害了，橱柜下面有点湿，我……我有点害怕是管道问题。”她巧妙地将问题升级了。
接电话的恰好是店里的帮工，他有点为难：“老乔治今天不舒服没来，道奇哥等会儿倒是会回来一趟……”
“那能麻烦道奇先生过来一趟吗？我真的挺着急的。”她立刻抓住了这个名字，语气里的恳求真诚得让人无法拒绝。
“呃……我等他回来跟他说说看，但不保证啊。”
“太感谢您了！我会一直在家等着的。”她声音里的雀跃几乎要满溢出来。
挂了电话，泰瑞沙心情明媚地给自己做了份早餐。她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但还需要最后一点“东风”。
午后，估算着道奇可能已经回到店里，她拨通了第三个电话。这次，她的声音带上了些许恰到好处的鼻音，像是刚哭过，又强作镇定：
“您好，我想问一下……维修师傅大概什么时候能来？我……我试着想自己关紧，结果好像更糟了，现在有点渗水……”她故意让话语带上一点点无助的颤抖。
这一招，彻底击溃了对方可能的拖延。一个独居的、被漏水问题困扰的、听起来快要哭出来的年轻女孩——谁能硬下心肠拒绝呢？
果然，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是一个她刻在灵魂里的、带着点随意却又比少年时期沉稳许多的声音响起：
“地址是枫叶街23号？行，我一会儿过去看看。”
是道奇！
泰瑞沙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用力掐了自己的手心，才让声音保持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感激：“是的！谢谢您，道奇先生，我等你。”
挂断电话，她靠在墙上，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胜利在望的、甜甜的弧度。
她成功了。她不是什么都没做的等待者，她是命运的策划师。她用一点无伤大雅的小聪明和十足的耐心，终于把她仰望了十年的星星，从天上“磨”到了她的家门口。
她迅速检查了一下公寓，确保空气里有淡淡的、她常用的那款花果香氛的味道。然后，她走到水龙头前，象征性地把它拧到微微渗水的状态——戏，总要做全套。
做完这一切，她坐在客厅里，听着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等待着那决定性的门铃声。
当铃声终于响起时，她站起身，再次对着玄关的镜子确认了一下自己——不涂口红的柔润双唇，只用了亮泽唇釉；不高傲的平底鞋，显得亲和又无害；一张干净漂亮、淡妆相宜的脸，带着纯粹的真诚。
她拉开门，午后的阳光和他一起涌了进来。
“下午好，小姐。”他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里面有一丝对美好事物的纯粹欣赏，和她预想的一模一样。
泰瑞沙绽放出最无害、最需要帮助的笑容：“是的，麻烦您了，快请进。”
道奇跟着泰瑞沙走进公寓，目光习惯性地快速扫过四周。很整洁，带着年轻女孩特有的温馨气息，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甜香，和他平日里打交道的机油、金属味道截然不同。
“水龙头在厨房？”他问，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干脆。
“是的，这边请。”泰瑞沙引着他走向厨房，脚步轻盈。她刻意保持了一点距离，却又在他需要转身时恰好出现在合适的位置，既不过分靠近显得冒犯，也不会疏远得像个陌生人。
道奇放下工具包，弯下腰检查水龙头。他动作很熟练，手指带着薄茧，灵活地扳动阀芯，专注时微微抿着唇。泰瑞沙就站在流理台另一边，安静地看着。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落在他后颈短短的金棕色发茬上，也落在他因为弯腰而更显紧绷的背心肩带上。
她能清晰地看到他胳膊上那些熟悉的小黑痣，比记忆中似乎又多了一两颗。他的项链坠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不是什么大问题，”他很快诊断出来，侧头看她，嘴角习惯性地上扬，带出那点熟悉的、漫不经心的笑意，“阀芯老化了，换个新的就行。我包里有配件。”
“太好了，谢谢您。”泰瑞沙适时地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笑容真诚，“需要我帮您拿什么吗？”
“不用，很快。”他转身去拿工具和配件，背心边缘擦过流理台。泰瑞沙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过去，落在他精悍的腰背上，工装裤松垮地挂在髋骨，勾勒出紧实的线条。
他很快回来，开始更换阀芯。狭小的厨房空间因为他的存在而显得有些拥挤，空气似乎也变得稀薄。泰瑞沙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的、混合着汗水和阳光的味道，与她公寓里的甜香交织在一起。
她鼓起勇气，找了个话题，声音放得轻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好奇：“您好像对这里很熟悉？我看您直接就找到总阀了。”
道奇手上动作没停，随口答道：“这片老公寓格局都差不多。干我们这行的，跑得多了，哪儿都熟。”他语气平常，没有多余的热情，但也没有不耐烦。
更换过程很快，他拧紧最后一个螺丝，打开水龙头，水流顺畅，不再滴漏。“好了。”
“真是太感谢您了！”泰瑞沙立刻表示感激，从旁边的钱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现金，递过去，“这是费用。”
道奇接过钱，随手塞进工装裤口袋，也没细数。“小问题，以后有什么需要再找老乔治。”他开始收拾工具，一副准备离开的架势。
泰瑞沙心里一紧。这就结束了？不行，不能就这么让他走。
她脸上露出些许恰到好处的犹豫，在他拉上工具包拉链时，轻声开口，带着点不好意思：“那个……道奇先生，能冒昧再问您一下吗？”她准确无误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道奇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她，蓝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讶异，似乎没想到这个年轻女孩会知道他的名字。但他没多问，只是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说。
泰瑞沙指了指客厅墙角的某个插座：“那个插座好像有点接触不良，插上台灯总是闪。我……我对这些不太懂，有点担心安全问题。您今天方便顺手帮我看一眼吗？如果麻烦的话就算了……”
道奇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她。女孩站在那儿，眼神干净，带着点依赖和恳求，让人很难拒绝。他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工具包，反正下一个活儿不着急。
“行吧，看看。”他言简意赅，朝着客厅角落走去。
泰瑞沙心里那朵小小的烟花，“嘭”地一声炸开了，带着无声的雀跃。她亦步亦趋地跟过去，看着他蹲下检查插座。
第一步，留下他，成功。
她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那微微蹙起的眉头，还有偶尔因为用力而抿紧的、带着笑弧的嘴角。阳光正好，落在他们之间。
“是线路松了。”他头也不回地说，声音因为略微低头的姿势显得有些闷，“小问题，紧一下就好。”
“太好了，还好请您看了一下。”泰瑞沙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庆幸，她往前挪了一小步，距离拉近到能更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的、混合着汗水与阳光的气息，“我总是担心这些老旧的线路，一个人住，有点风吹草动就害怕。”
道奇手上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嗯了一声，没接话，专注于拧紧那松动的螺丝。但这细微的停顿没有逃过泰瑞沙的眼睛。她在心里微微勾起了嘴角——“一个人住”，这个信息，她成功地传递出去了。
他利落地装回面板，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好了，没问题了。”
“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才好。”泰瑞沙快步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镇的、带着细细水珠的苏打水，递给他，“请您喝点水吧，天气挺热的。”
这一次，道奇没有立刻拒绝。他看了看她递过来的瓶子，又抬眼看了看她。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纯粹的感激和一丝不容拒绝的恳切。他抬手接过，手指不可避免地与她的指尖轻轻擦过。
冰凉的触感一瞬即逝。
泰瑞沙却觉得被他碰触到的那一小片皮肤，像被烫了一下。
“谢谢。”道奇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滚动，汗水沿着他的颈侧滑落，没入工字背心的领口。泰瑞沙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那滴汗珠，直到它消失在那片被阳光晒成小麦色的肌肤纹理里。
“你刚搬来不久？”他忽然问，目光随意地扫过客厅里那些尚未完全拆封的纸箱。
“嗯，才一个月。”泰瑞沙心里一动，机会来了。她微微垂下眼睫，语气里带上一点恰到好处的无奈和努力，“还在慢慢整理。有些东西……比如那个总是晃的吊灯，还有阳台门好像也有点卡，都不知道该找谁弄。”
她抬起眼，眼神干净，带着点依赖，“道奇先生，如果以后……我还有这些小问题，可以直接联系您吗？当然，我会按规矩付钱的！”
道奇看着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瓶身。他见过太多借口接近他的女人，或大胆或含蓄，但眼前这个女孩不一样。她的眼神太干净，求助的理由也过于真实琐碎，像只刚刚离巢、对筑巢一窍不通的幼鸟，让人硬不起心肠。
他沉默了几秒，那双蓝眼睛里看不出太多情绪。然后，他拿出手机，划开屏幕。
“号码。”他言简意赅。
泰瑞沙强压下心头的狂喜，流畅地报出了一串数字。她听到他手机传来几声轻微的按键音。
“存了。”他收起手机，将剩下的半瓶水随手放在茶几上，拎起工具包，“小问题可以打电话。大的或者急的，还是走店里流程。”
“我明白！谢谢您，道奇先生！”泰瑞沙送他到门口，脸上的笑容灿烂又克制。
道奇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走进了走廊的光影里。
门缓缓关上。
泰瑞沙背靠着门板，听着他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彻底消失。她缓缓滑坐在地上，用手捂住脸，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成功了。她不仅让他来了，还拿到了他的私人号码。这不是通过别人的转达，而是他亲自存下的她的号码。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茶几上那瓶他喝过的苏打水上。瓶身的水珠已经凝结成细流，蜿蜒滑落。
她站起身，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瓶子，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珍宝。瓶口似乎还残留着他嘴唇的温度和气息。
她赢了第一局，还漂亮地拿到了入场券！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