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红色的小果子缀在沙棘枝头,像一串串迷你灯笼,风一吹便轻轻摇晃。萧策站在树下,用仅剩的右手笨拙地够着高处的果子,假肢在泥土里陷得很深,每动一下都有些吃力。
沈砚之端着刚沏好的茶走过来,见他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了,忍不住道:“够不着就别逞强,摔了得不偿失。”
萧策回头,鼻尖沾了点泥土,像只笨拙的熊:“这果子泡水喝能治咳嗽,你最近不是总熬夜审案?”他指尖终于勾到一根枝条,却因用力过猛,整个人往前踉跄了一下。
沈砚之快步上前扶住他,掌心触到他腰间的布带——那是用来固定空袖的,布料磨得有些发白。“我来吧。”他放下茶盏,踮脚摘下最红的一串果子,水珠顺着指尖滚落,滴在萧策的手背上。
两人都顿了顿,像被这微凉的触感烫到。沈砚之转身去洗果子,萧策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这两年沈砚之清瘦了些,却也添了几分烟火气——从前他总穿着一丝不苟的官袍,如今袖口沾着茶渍,发间还落了片沙棘叶,倒比初见时顺眼多了。
“尝尝?”沈砚之递过一串洗干净的沙棘果,果子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带着阳光的味道。
萧策咬了一口,酸得眯起眼,却看见沈砚之正低头轻笑,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他忽然想起刚成婚那会儿,自己总觉得这文官娇气又刻薄,可现在,看着他指尖沾着的果渍,听着他被酸得轻咳的声音,竟觉得比军营里最烈的酒还让人上头。
“对了,”沈砚之擦了擦手,“下个月蛮族遣使来朝,陛下让你我一同接待。”
萧策的眉头瞬间皱起:“那些蛮子没安好心,当年在雁门关,他们的使者就曾暗害过我方将领。”
“正因如此,才需谨慎。”沈砚之从袖中取出一份卷宗,“这是他们使团的名单,为首的是左贤王,据说当年你斩的那个首领,是他亲弟弟。”
萧策的右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他敢来,我就敢让他有来无回。”
“不可。”沈砚之按住他的手,掌心相贴的温度让两人都静了静,“如今边境刚安稳,不宜再起战事。我已让人查过,左贤王此次来,是想求娶公主,缓和关系。”
萧策甩开他的手,转身往正厅走:“用女人换和平,算什么本事!”
沈砚之看着他的背影,沙棘果的酸涩还在舌尖。他知道萧策的倔脾气,就像这沙棘树,扎根在贫瘠的土地上,浑身是刺,却也最护着脚下的疆土。
夜里,沈砚之被窗外的响动惊醒,披衣出去,竟见萧策在月光下练枪。他单手持枪,枪尖划破空气,带起凌厉的风声,每一招都带着怒火,却又在即将触及院中的沙棘树时骤然收力——那是沈砚之常坐的地方。
“睡不着?”沈砚之轻声问。
萧策收枪而立,额角的汗珠在月光下泛着光:“一想到要跟杀弟仇人同桌饮酒,我就觉得恶心。”
“我会安排好一切。”沈砚之走到他身边,“你只需应付场面,其他的交给我。”他从袖中拿出个小瓷瓶,“这是安神的药丸,含一颗能睡好点。”
萧策接过瓷瓶,指尖碰到他的手指,忽然道:“沈砚之,你就不怕我冲动坏了事?”
“怕。”沈砚之坦诚道,“但我更怕你憋坏了自己。”他抬头望向西跨院的沙棘树,“就像这树,有刺也得学会结果,总不能一辈子跟风霜较劲。”
萧策看着他被月光染白的侧脸,忽然将瓷瓶塞进怀里,转身往房里走:“药丸留着你用吧,我打坐就行。”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明日……教我认认那些蛮人的礼节?”
沈砚之笑了,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润:“好。”
沙棘果在枝头轻轻摇晃,像在应和这突如其来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