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盲

季节悄然流转，昼短夜长。下午放学时，天色已经染上了明显的昏黄。对于宋瑜来说，这带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烦恼——她的夜盲症开始显现。

这天轮到她们小组做值日。等打扫完教室，倒完垃圾，窗外的天空已经变成了沉静的黛蓝色，教学楼里的灯光次第亮起，走廊显得有些昏暗。

宋瑜和同组的同学道别后，背好书包，和周瑾一起走出教室。走廊的灯大概接触不良，她们走过去时，灯闪了几下，挣扎着发出微弱的光芒，然后彻底熄灭，留下一段五六米长的昏暗区域。

这对周瑾来说不算什么，她脚步依旧平稳。但对宋瑜来说，眼前的世界瞬间变得模糊不清，脚下的路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纱，深一脚浅一脚，很没有安全感。她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手指悄悄攥紧了书包带子，身体有些僵硬。

走在前面的周瑾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在昏暗的光线中回过头。

宋瑜看不清周瑾的表情，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安静的轮廓停在前面不远处。她有些窘迫，小声解释：“那个……我有点夜盲和散光，看不太清……”

她以为周瑾会说什么，或者只是等她一下。但周瑾什么也没说。她只是转过身，继续往前走，但脚步明显放慢了许多，不再是之前那种自顾自的节奏。她保持着比宋瑜快半步的距离，既不并肩让她感到尴尬，又恰好在她能模糊跟随的范围内。

宋瑜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她看着前方那个在昏暗中为她放缓了步伐的、模糊却坚定的背影，心里那点因为看不清路而产生的慌张和窘迫，忽然就被一种奇异的安心感取代了。

她不再犹豫，小心地迈开步子，跟着那个背影，一步一步，走过了这段昏暗的走廊。周瑾走得很稳，偶尔遇到楼梯转角或者地面有轻微不平，她会几不可查地再放缓一点速度，像是在无声地提醒。

直到走到教学楼门口，外面路灯的光线明亮地倾泻下来，驱散了所有昏暗，周瑾的脚步才恢复了平常的速度。

宋瑜快走两步，跟上周瑾，和她并肩走在洒满灯光的路面上。她侧过头，看着周瑾在灯光下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心里像是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痒痒的，暖暖的。

“周瑾，”她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轻快和依赖，“谢谢你呀。”

周瑾目视前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刚才那段无声的引领只是顺手为之，不值一提。

两人走到校门口，该分道扬镳了。宋瑜家的车已经等在老地方，而周瑾需要往另一个方向走。

“那我先走啦！明天见！”宋瑜朝周瑾挥挥手。

周瑾点了点头，看着宋瑜像一只终于回到明亮安全环境的小猫，脚步轻快地奔向那辆黑色的轿车。直到看着宋瑜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子缓缓驶离，周瑾才收回目光，转身，独自汇入傍晚稀疏的人流中。

坐在温暖的车厢里，宋瑜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刚才在昏暗走廊里的那一幕。周瑾那个沉默的、为她放缓的背影，比任何华丽的语言都更清晰地印在了她的心里。

她发现，周瑾的“好”，从来不是喧哗的，而是寂静的，像深夜里悄然开放的花，只有细心的人才能嗅到那缕幽香。她会在你过敏时，默默递上一块湿毛巾，挡住刺眼的阳光；也会在你畏惧昏暗时，无声地放慢脚步，成为你的引路人。

这种沉默的守护，比任何热烈的承诺都更让人心动。

宋瑜把头靠在冰凉的车窗上，嘴角悄悄弯起了一个甜蜜的弧度。她忽然觉得，夜盲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它让她看到了周瑾那藏在冰冷外表下的，细腻而温柔的微光。

这份微光，正一点点地，照亮她心中某个尚未命名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