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巾

时光平稳前行，如同溪流绕过礁石，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宋瑜的生日——二月十二日。

北方的冬天干燥寒冷，天空是铅灰色的，似乎酝酿着一场雪。宋瑜对生日本身并没有太大的执念，往年的生日无非是父母的礼物、朋友的祝福和一顿丰盛的大餐。但今年不同，这是她和周瑾在一起后的第一个生日。

她心里藏着隐秘的期待，像揣着一只不安分的小鸟，一整天都扑棱着翅膀。周瑾会记得吗？她会有什么表示？以她那沉默寡言的性子，大概……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吧？宋瑜一边告诉自己不要期待过高，一边又忍不住在课间偷偷观察周瑾，试图从她平静无波的表情里读出点什么。

周瑾却表现得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早上见面时，只是如常地看了她一眼，连一句“生日快乐”都没有。课后服务时，也依旧是安静地看书，偶尔解答她的问题，仿佛今天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星期三。

宋瑜心里的那只小鸟渐渐安静下来，翅膀耷拉下去，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果然，不能对这块木头期待太多。她低下头，假装专注地写着作业，笔尖却有些滞涩。

放学铃声响起，宋瑜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窗外，细小的、如同盐粒般的雪籽开始窸窸窣窣地敲打着玻璃，然后渐渐变成了轻盈的、羽毛般的雪花。这是今年的初雪。

“下雪了！”教室里有同学兴奋地低呼。

宋瑜看向窗外，雪花在昏黄的路灯下飞舞，给昏暗的世界带来一丝朦胧的光亮。她叹了口气，准备迎接这个在初雪中、略显平淡的生日夜晚。

她背好书包，走出教室。周瑾已经等在门口，手里拿着她那个洗得有些发旧的深色书包。

“走吧。”周瑾的声音依旧平淡。

两人并肩走在开始积雪的校园里。雪花落在她们的头发、肩膀和睫毛上，冰冰凉凉的。周围是兴奋的、赶着回家的同学，喧闹声不绝于耳。

走到车棚，人少了许多。周瑾没有立刻去推车，而是停下脚步，转向宋瑜。

宋瑜疑惑地看着她。

周瑾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取下自己脖子上那条灰色的、看起来十分普通甚至有些旧的羊绒围巾。然后，她上前一步，动作有些生疏却异常仔细地，将还带着她体温的围巾，一圈一圈，绕在了宋瑜裸露在寒冷空气里的脖颈上。

围巾很长，很柔软，带着周瑾身上那股干净的、让人心安的味道，还有她残留的体温，瞬间驱散了所有的寒意。

宋瑜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周瑾近在咫尺的、被雪花点缀得睫毛濡湿的脸。

周瑾帮她整理好围巾，确保严实地护住了她的脖子，然后才抬起眼，看着宋瑜那双因为惊讶而睁得圆溜溜的眼睛。

她的眼神在飘飞的雪花中，显得格外清澈和专注。

“生日快乐，宋瑜。”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落在心尖上的雪花，带着微凉的触感，瞬间融化，渗入四肢百骸。

宋瑜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涩和甜蜜交织着汹涌而上，冲红了她的眼眶。原来她记得。她不仅记得，还用这种……这种周瑾式的、沉默又笨拙的方式，给了她惊喜。

没有华丽的礼物，没有动听的祝福，只是一条旧围巾，一句简单的“生日快乐”。

却比任何东西都更让宋瑜想哭。

她低下头，把半张脸都埋进那条柔软温暖的围巾里，贪婪地呼吸着属于周瑾的气息，声音闷闷的，带着哽咽：“……谢谢。”

周瑾看着她发红的眼圈和埋在围巾里只露出的、湿漉漉的眼睛，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拂去她睫毛上凝结的一小片雪花。

“初雪和生日，”周瑾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轻声说，“很好。”

宋瑜抬起头，看着周瑾在雪中清冷的侧脸，和那双映着雪光的、难得柔和的眼眸。她忽然觉得，这个生日，因为这场初雪，因为这条围巾，因为眼前这个人，变得无比圆满和特别。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周瑾放在身侧、有些冰凉的手。

周瑾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然后反手握住了她，收紧。

两人牵着的手，藏在宽大的校服袖口和围巾的遮掩下，感受着彼此掌心传来的、对抗着寒冬的温度。

她们推着自行车，并肩走在越下越大的雪里。路灯将她们的影子拉长，雪花无声地落在她们身上，像撒了一层糖霜。

宋瑜围着那条带着周瑾气息的围巾，感觉整个冬天都不再寒冷。

“周瑾。”

“嗯？”

“明年生日，你还送我围巾好不好？”

“……看情况。”

雪落无声，掩盖了足迹，却掩盖不住少女心中，那随着初雪一同降临的、滚烫的爱意。这个生日，这条围巾，这场雪，和身边这个人，共同构成了宋瑜关于十五岁最温暖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