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寒尽春生

“你不是枯枝败叶，你是我的春天”

2k+

深冬的雪粒子如砂砾般砸在医务室的玻璃上，发出细碎而尖锐的声响，像是无数只小虫在急切地叩门。寒风裹挟着雪粒在窗外疯狂打着旋儿，呼啸声透过窗缝钻进来，将世界染成一片苍茫混沌。张极攥着左航冻得发紫的手腕，指尖触到对方皮肤下凸起的血管，如同干涸已久的河床，脆弱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左航小臂上缠着的纱布边缘，渗出的血渍在雪白布料上晕开红梅般的痕迹，那是今早厨房油锅炸裂留下的伤口，此刻还散发着刺鼻的焦糊气味，混着医务室里消毒水的味道，令人窒息。

“还骗我？”张极的声音里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气，胸腔剧烈起伏着。他扯开左航的校服袖口时，动作虽急却又小心翼翼，生怕稍一用力就会弄疼对方。纱布下的烫伤触目惊心，红肿的皮肉翻卷着，有的地方甚至还泛着诡异的白色，与左航平日里苍白的皮肤形成惨烈的对比。“你爸又来闹了？”这句话出口时，他的喉结艰难地动了动，鼻腔泛起酸涩，胸腔里翻涌着近乎实质的心疼与难以遏制的愤怒，像是有团火在灼烧。

左航猛地抽回手，后背重重撞上冰凉的铁架床，金属床架发出吱呀一声痛苦的呻吟。窗外刺目的雪光映得他脸色苍白如纸，睫毛上还沾着未落的雪粒，像是脆弱易逝的冰晶，稍不留意就会融化消失。“和你没关系。”他别过脸去，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字字句句都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可微微发颤的尾音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慌乱与不安。这已经是他第无数次推开张极，明明在深夜里渴望着对方的温暖，却又像只被烫伤无数次的刺猬，条件反射般竖起尖刺。储物柜深处藏着的绷带、深夜被子里压抑到颤抖的抽气声，还有永远蜷缩在角落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的单薄身影，都在无声诉说着他对爱的渴望与深入骨髓的恐惧。

张极看着左航倔强的侧脸，喉间发紧。突然，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将他带回三个月前在画室的那个午后。那时，阳光透过画室的天窗斜斜地洒进来，尘埃在光束里欢快起舞，宛如金色的精灵。他轻轻推开虚掩的门，眼前的画面让他呼吸一滞——左航踮着脚将画布钉上画架，少年单薄的脊背绷成一道倔强的弧线，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小心翼翼与认真。炭笔在画布上沙沙游走，勾勒出暴雨中的废墟，断壁残垣间满是绝望的气息，可在那不起眼的角落里，却倔强生长着一株嫩芽，嫩绿的叶片沾满雨水，摇摇欲坠却又顽强挺立，仿佛在与命运做着不屈的抗争。那时他就知道，左航所有的坚强都是伪装，那些深夜里颤抖着塞进他书包的温热牛奶，还带着掌心残留的温度；那些被揉皱又展平的鼓励纸条，字迹工整得像是反复练习过无数次，每一笔每一划都饱含着心意，都在无声诉说着少年的温柔与脆弱。

“左航。”张极上前半步，两人悬殊的身高差让他不得不微微低头，目光温柔又坚定地锁住左航躲闪的视线，像是要将自己全部的心意都融进这目光里。“你总把自己藏在壳里，觉得不配被爱。”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左航眼下的青影，那里还残留着未消的疲惫，指腹触到的皮肤带着淡淡的凉意，“但你知道吗？你给我煎的溏心蛋，蛋黄流淌时像融化的太阳，温暖了我的每个清晨；帮我捡回的游戏机卡带，让我通关了最爱的游戏，可更珍贵的是你的心意；还有图书馆里偷偷为我留的靠窗座位，阳光总是刚好落在我的课本上，那是专属于我的温柔......”

左航猛地抬头，眼眶泛红，眼底翻涌着惊惶与感动，像是平静的湖面突然被投入巨石，激起千层浪。“别说了！我只是个累赘，是......”他的声音突然哽住，那些自我否定的话语卡在喉咙里，像吞了一把碎玻璃，每一个字都割得他生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摇摇欲坠。

“你不是枯枝败叶，你是我的春天。”张极捧住左航的脸，动作轻柔得仿佛捧着一件稀世珍宝，拇指轻轻擦去滑落的泪珠，指腹触到对方脸颊上未干的泪痕，凉凉的。他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像是春日里最和煦的风，“是你让我知道，原来被人牵挂是这种感觉——每天期待着早餐时你煎的蛋，盼着在图书馆与你偶遇，就连被你凶一句，心里都是甜的。”说着，他的吻落在左航颤抖的眼睑上，尝到咸涩的泪，那是积压多年的委屈，是无数个孤独夜晚的结晶，“别再推开我，让我保护你。”

左航的防线在这句话中彻底崩塌，他扑进张极怀里，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透对方的衬衫。那些压抑多年的委屈与不安，如同决堤的洪水，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化作汹涌的洪流。他想起童年时蜷缩在衣柜里躲避父亲的拳头，黑暗中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想起母亲离开时决绝的背影，任他哭喊也没有回头；想起在便利店打工被顾客辱骂的夜晚，泪水只能往肚子里咽......所有的痛苦与孤独，都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张极紧紧拥住他，下巴抵着左航的发顶，轻轻摇晃着，像是安抚受惊的幼兽。他的手掌一下又#一下顺着左航的脊背抚摸，试图抚平那些看不见的伤痕，“以后换我守着你，把所有的春天都给你。我们一起熬过寒冬，等春来，等花开。”他在左航发顶轻声呢喃，声音里满是坚定与温柔，像是许下一个永恒的承诺。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穿透厚重的云层，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光束里，左航睫毛上的泪珠闪着细碎的光，如同晶莹的珍珠。张极低头看着怀中的人，觉得这便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的春天，比世间任何美景都要绚烂，都要温暖。医务室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两人交叠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渐渐趋于同步，如同奏响一曲关于爱与救赎的乐章，悠扬而动人 。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