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郑的晨光带着中原特有的温润,透过韩王宫的窗棂,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投下细长的光影。赵匡胤身着青色朝服,腰间束着玉带,缓步走出寝殿。宫墙外传来市井的喧嚣,夹杂着卖早点的吆喝声、孩童的嬉笑声,还有远处作坊里隐约传来的打铁声,像一幅鲜活的市井画卷,在他眼前缓缓展开。
他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麦香与烟火气,这是中原腹地特有的味道,与汴梁的气息有几分相似,却又带着一丝更古朴的厚重。作为韩国的都城,新郑虽不如咸阳、彭城那般宏伟,却也城郭整齐,市井繁华,尤其是城西的冶铁作坊区,更是烟火不断,昼夜不息。
“大王,新郑及周边三县的民生名册已整理妥当。”韩相申不害捧着一卷竹简,快步迎了上来。这位以“术治”闻名的韩国相邦,身着紫色锦袍,面容清癯,眼神中带着几分审慎,显然还在适应这位行事风格迥异的新君。
赵匡胤接过竹简,翻开细看。上面用工整的隶书记录着人口、田亩、赋税等情况:“新郑县,户一万二千,口五万八千,其中农户占七成,工匠占两成,商贾占一成;田亩三万顷,其中水浇地一万五千顷,旱地一万五千顷;去年赋税收入,粟米十万石,布帛五千匹,铁器三千件……”
“农户占七成,工匠占两成?”赵匡胤的目光在这组数字上停顿片刻,抬头看向申不害,“韩国的冶铁业果然兴盛。只是,农户虽多,水浇地却只占一半,这是为何?”
申不害躬身答道:“回大王,新郑周边多丘陵,河流虽有洧水、溱水,却因水利失修,难以灌溉。去年又逢大旱,不少旱地颗粒无收,百姓只能靠借贷度日,不少人甚至弃田而去,投身作坊当起了工匠。”
赵匡胤眉头微蹙。他出身行伍,却也深知“民以食为天”的道理。韩国本就国土狭小,若粮食不能自给,一旦战事起,后果不堪设想。“水利之事,刻不容缓。”他合上竹简,语气坚定,“传孤旨意,征调民夫五千,由你负责,即刻修缮洧水、溱水的堤坝与渠道,务必在春耕前完成,让旱地变成水浇地。所需粮草、工具,从国库支取,若有短缺,可向富户募集,许以日后减免赋税。”
申不害心中一惊:“大王,五千民夫,再加上粮草工具,耗费不小。韩国国库……”
“国库不足,便想办法开源。”赵匡胤打断他的话,目光投向城西的方向,“冶铁作坊不是很红火吗?可提高铁器的税率,尤其是销往其他国家的铁器,税率加倍。告诉那些作坊主,朝廷修水利是为了让百姓有饭吃,他们多缴些税,也是为了韩国的安稳。”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清查那些隐瞒田亩、逃避赋税的富户,限他们三日内自行申报,否则一旦查实,田产充公,人贬为庶民。”
申不害听得暗暗咋舌。这位新君看似温和,手段却着实强硬,既兼顾了民生,又想到了开源,还不忘整顿吏治,比之前的韩釐王更有决断。他躬身应道:“臣……遵旨。”
待申不害退下,赵匡胤沿着宫道缓步而行。道旁的槐树枝条上已冒出点点新绿,几只麻雀在枝头跳跃啄食,叽叽喳喳地叫着,给这座王宫增添了几分生机。他想起昨日在天庭看到的大宋未来,那靖康之耻的屈辱,那崖山投海的悲壮,心中便像压了一块石头。
“这一世,孤绝不会让历史重演。”赵匡胤自语道。韩国虽弱,却有宜阳铁山这一利器,只要经营得当,未必不能在乱世中崛起。而民心,便是最坚实的根基。
走到宫门口时,一阵争吵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只见两名侍卫正拦住一个衣衫褴褛的老汉,老汉手里捧着一个破陶碗,碗里装着几块干硬的窝头,正不停地哀求着什么。
“让他过来。”赵匡胤对侍卫道。
侍卫连忙放行,老汉战战兢兢地走到赵匡胤面前,跪倒在地:“草民……草民参见大王。”
“你有何事?”赵匡胤问道,目光落在他碗里的窝头和冻得发紫的手上。
老汉哽咽道:“回大王,草民是城郊李家庄的,去年大旱,庄稼绝收,一家五口快饿死了。听闻宫里在招人修水利,草民想……想报名,只求能给口吃的。”
赵匡胤心中微动:“修水利辛苦,你这把年纪……”
“草民有力气!”老汉急忙道,“草民年轻时种过地,会修水渠,只求大王给条活路!”
赵匡胤看着他眼中的恳切与求生欲,想起了自己年轻时闯荡江湖的艰辛。他弯腰扶起老汉:“起来吧。修水利的事,孤准了。你回去告诉村里其他百姓,凡是愿意参与修水利的,每日管三顿饭,完工后每人再赏两石粟米。”
老汉愣住了,随即老泪纵横,连连磕头:“谢大王!谢大王!大王真是活菩萨啊!”
“孤不是菩萨,是韩国的王。”赵匡胤扶起他,“你们日子过好了,韩国才能安稳。去吧。”
老汉千恩万谢地离去,赵匡胤望着他的背影,对身边的内侍道:“传孤旨意,让各县衙清查境内的饥民,设立粥棚,先让他们活下去。愿意参与修水利、筑城墙的,按劳付酬,绝不亏待。”
他知道,百姓就像水,既能载舟,亦能覆舟。善待他们,他们便会成为韩国最坚实的后盾。
离开王宫,赵匡胤径直前往城西的冶铁作坊区。这里是韩国的命脉所在,烟囱林立,浓烟滚滚,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铁水的味道。作坊外,不少工匠正扛着铁器往马车上装,准备运往各地。
“这位便是新即位的大王?”
“听说了,是位明君,一上来就要修水利呢。”
“要是能把铁器的质量再提一提,咱们的日子就更好过了。”
工匠们看到赵匡胤,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小声议论着,眼神中带着好奇与期盼。
赵匡胤走到一个作坊前,只见几名工匠正在锻造一柄铁剑。火炉里的火焰熊熊燃烧,映红了他们黝黑的脸庞。一名老师傅正抡着大锤,反复捶打着烧红的铁坯,火星四溅。
“这铁剑的成色如何?”赵匡胤问道。
老师傅抬起头,见是大王,连忙放下锤子行礼:“回大王,这是用上等的宜阳铁打造的,锋利是锋利,就是……太软,劈砍几下就容易卷刃。”
赵匡胤拿起铁剑,掂量了一下,又用手指弹了弹剑刃,发出沉闷的响声。“火候不够,捶打也不够。”他说道,“你试着把炉火再烧旺些,待铁坯烧至发白,再反复捶打,去除杂质,最后放入冷水淬火,试试效果。”
老师傅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大王也懂冶铁?”
赵匡胤笑了笑:“略知一二。你按我说的试试,若成了,孤有赏。”
他记得当年大宋的兵器监,对铁器的锻造工艺有严格的规范,火候、捶打、淬火,每一步都有讲究。虽然这个时代的技术有限,但稍作改良,便能提升不少质量。
老师傅半信半疑地照做。果然,按照赵匡胤的方法锻造出的铁剑,不仅锋利度大增,剑身也更坚韧,弹击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成了!真的成了!”老师傅兴奋地喊道,其他工匠也围了上来,啧啧称奇。
“大王英明!”众人纷纷跪倒行礼。
赵匡胤扶起老师傅:“这不是孤的功劳,是你们的手艺好。传孤旨意,凡改进冶铁工艺、提高铁器质量者,赏钱五十贯,若能造出坚甲利刃,另有重赏。”
他又对作坊主道:“扩大生产,多造铁剑、铁矛、铁甲,尤其是箭头,要造得更锋利、更轻便。韩国的军队,不能再用那些落后的青铜兵器了。”
作坊主连忙应道:“谨遵大王旨意!”
在作坊区巡视了一圈,赵匡胤又前往城郊的农田。田埂上,已有不少农民在翻土,准备春耕。看到他们手中简陋的农具,大多是木犁铁铧,甚至还有人在用石斧,他心中又是一沉。
“这些农具,太落后了。”赵匡胤对随行的县吏道,“传孤旨意,让冶铁作坊打造一批新式农具,曲辕犁、铁耙、镰刀,价格比市价低三成,卖给农民,实在没钱的,可先赊账,秋收后再还。”
县吏躬身道:“大王体恤百姓,百姓定当感恩戴德。只是……作坊打造这么多农具,恐怕会影响兵器的生产。”
“两不误。”赵匡胤道,“农具是为了增产,兵器是为了保国,缺一不可。让工匠们分班作业,一部分造兵器,一部分造农具,孤会再招募些学徒,扩大作坊规模。”
他知道,农业与工业相辅相成,只有两者都发展了,国家才能真正强大。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给新郑镀上了一层金色。赵匡胤站在洧水岸边,看着民夫们正在加固堤坝,他们的号子声此起彼伏,充满了力量。不远处的田地里,农民们正赶着牛耕地,犁铧翻起的泥土散发着清新的气息。
“报——大王,申不害相邦派人来报,富户们已纷纷捐粮捐钱,支持修水利,不少逃荒的百姓也回来了,报名参与修水利的已有三千多人。”内侍来报。
赵匡胤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他知道,自己的第一步,算是走稳了。
回到王宫时,夜色已浓。宫灯次第亮起,照亮了庭院中的那棵老槐树。赵匡胤坐在案前,看着韩国的地图,手指在宜阳、新郑、上党等地一一划过。宜阳有铁山,是韩国的底气;新郑是都城,需稳固;上党地处咽喉,是抵御赵国与秦国的屏障。
“韩国的路,要一步一步走。”赵匡胤自语道。先修水利,促生产;再改良铁器,强军备;然后安抚民心,固根基。待实力足够了,再图进取。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咚——咚——”,清晰而沉稳。赵匡胤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作坊区依旧闪烁的火光,心中充满了信心。
新郑的第一夜,在这位宋太祖的务实与谋划中悄然度过。而属于韩国的新生,正伴随着清晨的炊烟与作坊的炉火,缓缓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