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运会前的封闭训练进入冲刺阶段，训练馆的灯光常常亮到深夜。汪顺结束最后一组耐力训练时，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十一点，冰凉的泳池水裹着疲惫的酸痛，从四肢百骸漫上来，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顺哥，我先撤了，实在扛不住了。”队友打着哈欠往更衣室走，声音里满是脱力的沙哑。
汪顺点点头，扶着池边慢慢站起身。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地胶上，汇成一小滩水迹。他抬头看向窗外，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只有训练馆的灯光在玻璃上投下模糊的光晕。左膝没有任何不适，这是最近让他最安心的事——温以然制定的康复计划像一张细密的网，稳稳托住了他高强度训练下的身体。
换好衣服走出训练馆时，晚风带着秋夜的凉意扑面而来，吹得他打了个寒颤。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的瞬间，映出“温以然”三个字，后面跟着一条消息：“今天训练量很大？刚才看训练馆灯还亮着，左膝有没有不舒服？”
汪顺的脚步顿了顿，指尖划过屏幕时带了点微颤。这个时间，她竟然还没睡，甚至注意到训练馆的灯亮着。他站在路灯下，指尖在输入框里敲了又删，最后只回了四个字：“没事，挺好的。”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就收到了回复：“别大意，睡前记得做拉伸，我把之前录的放松视频发你，跟着做一遍。”
紧接着，一个视频文件弹了进来。汪顺点开，屏幕上出现了治疗室的背景，温以然穿着白色运动服，正在示范针对大腿内侧肌群的拉伸动作。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清晰又耐心：“这个动作保持30秒，注意膝盖不要外翻……”
视频里的她，头发比白天更松散些，几缕碎发垂在脸颊，眼神专注得像是在对待一场重要的治疗。汪顺看着屏幕里那个认真的身影，忽然觉得秋夜的凉风好像没那么冷了，心里某个角落被悄悄焐热了。
他站在原地，把视频完整看完，才回复：“收到，谢谢。”
“早点休息，别熬夜。”她的消息很快过来，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叮嘱，像个操心的医生，却又比医生多了点说不清的温度。
“你也是。”汪顺回了一句，收起手机往宿舍走。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脚步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他想起第一次见她时，那个隔着十几个人的模糊身影，谁能想到，现在她的消息会出现在自己深夜的手机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
回到宿舍，室友已经睡熟，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汪顺轻手轻脚地洗漱完，坐在床边，点开温以然发的视频，跟着做拉伸。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能清晰地看到视频里她示范动作时绷紧的脚背，和说话时认真的侧脸。
拉伸到左膝周围的肌肉时，他下意识地放慢了动作。这些天的康复训练像刻在骨子里的程序，每个动作的角度、力度，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就像记得她每次说“放松”时的语气，记得她指尖落在皮肤上的温度。
做完拉伸躺下时，汪顺盯着天花板，毫无睡意。训练的疲惫还在身体里游走，但心里却异常清醒。他拿起手机，点开和温以然的聊天界面，对话框里大多是关于康复训练的叮嘱，偶尔夹杂几句关于训练计划的讨论，干净得像治疗室里的白大褂。
可就是这些简单的字句，此刻在他眼里却像是生了根，慢慢在心里长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枝芽。他想起雨天里她回头叮嘱他“别受凉”的样子，想起她画在笔记本上的小多肉，想起她笑起来时眼角的梨涡……这些碎片像散落的星星，在他心里慢慢拼凑出一个清晰的身影。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温以然发来的：“刚看到队里群里说，明天早上加练体能，你提前半小时来治疗室，我给你做个肌效贴，保护一下膝盖。”
汪顺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忙回复：“好，麻烦你了。”
“不麻烦，本职工作。”她回得很快，后面加了个月亮的表情，简单的线条，却像是带着点柔和的笑意。
汪顺盯着那个月亮表情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暗下去，才把手机放在床头。黑暗中，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交织在一起，有种奇异的安宁。
他知道自己不该有这些多余的想法。他们一个是备战亚运的运动员，一个是负责康复的治疗师，身份和责任像两条平行线，本该沿着各自的轨迹延伸，不该有交集之外的牵绊。可感情这东西，就像训练时突然出现的暗流，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来，也挡不住它汹涌的势头。
迷迷糊糊睡着时，汪顺做了个梦。梦里还是那个消毒水味的治疗室，温以然蹲在他面前贴肌效贴，指尖的温度透过胶带渗进来，暖暖的。她抬起头对他笑，眼睛亮得像有星光，发顶的碎发依旧倔强地翘着……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汪顺准时出现在治疗室门口。里面已经亮着灯，温以然正坐在桌前调配肌效贴的胶水，晨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浅金色的边。
“来了？”她抬头看他，眼底带着点熬夜的红血丝，“先坐，我把贴布剪好。”
汪顺在理疗床坐下，看着她低头剪肌效贴的样子。她的动作很轻，剪刀在蓝色的贴布上滑动，发出细微的声响。晨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让那双总是带着专业冷静的眼睛，此刻多了点柔和的倦意。
“你昨晚没睡好？”他忍不住问。
温以然手里的剪刀顿了顿，抬头看他，笑了笑：“有点失眠，整理了一下你的康复评估报告，怕哪里漏了。”
汪顺心里一紧：“不用这么赶的。”
“马上要交了，得仔细点。”她低下头继续剪贴布，语气轻描淡写，“你的情况特殊，报告得写得详细些，教练和队医才能更好地调整训练计划。”
汪顺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忽然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这份“仔细”里，藏着不只是本职工作的严谨，还有她没说出口的在意。就像深夜发来的消息，像特意早起准备的肌效贴，像那些刻在她笔记本上的细致记录。
温以然拿着剪好的贴布走过来，在他左膝周围涂抹胶水：“有点凉，忍一下。”
微凉的胶水混着她指尖的温度，落在皮肤上，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他心里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他看着她专注的神情，忽然觉得，那些关于“平行线”的顾虑，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至少此刻，在这晨光正好的治疗室里，他们的轨迹有了温柔的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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