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平衡垫上的摇晃

康复训练时间减到二十分钟后，汪顺总觉得日子变得仓促了些。每天下午走进治疗室，看着温以然准备器材的身影，心里都会悄悄升起一丝惋惜——好像刚坐下没多久，就要说再见了。

这天的训练内容依旧是平衡垫练习，只是难度加了码。温以然在平衡垫旁又放了一个半跪姿训练凳，凳面是倾斜的，刷着亮眼的橙色。

“今天试试单腿站在平衡垫上，同时用手去够凳面上的标志物。”她拿起几个彩色的塑料锥桶，在凳面上摆成一排，“左右各五次，注意保持身体稳定，别让平衡垫晃动太厉害。”

汪顺站上平衡垫，深吸一口气。软乎乎的垫子踩在脚下，像踩在不稳的浪尖上，稍一用力就会往侧边倾斜。他抬起右腿，左腿单独支撑，身体刚稳住，温以然就递过来一个塑料锥桶：“先够左边第一个。”

他伸出右手去够，身体下意识地向左倾斜，平衡垫立刻跟着晃了一下，差点站不稳。

“核心！收紧核心！”温以然的声音带着点急促，快步上前虚扶在他的腰侧，“别用身体倾斜去够，用手臂的力量延伸，想象肩膀在带动手臂，不是躯干在动。”

她的指尖轻轻搭在他的腰上，微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训练服渗进来。汪顺的身体瞬间绷紧了，注意力却像是被那点触感吸走了大半，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核心收紧”四个字，却怎么也集中不起精神。

“放松点，”温以然感觉到他的僵硬，指尖稍微用了点力按了按他的腰侧，“想象自己是棵树，根扎在地上，再大的风也吹不倒。”

她的比喻很生动，汪顺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他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姿势，这次刻意收紧了腰腹的肌肉，再伸出手时，身体晃动果然小了很多。

“对，就是这样！”温以然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指尖从他腰侧移开，退开半步看着他，“保持住，够第二个。”

塑料锥桶一个个被够到，又被温以然重新摆好。汪顺渐渐找到了感觉，身体像被无形的线牵着，即使手臂伸展，也能稳稳地定在平衡垫上。他看着温以然弯腰摆锥桶的样子，她的头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阳光落在发梢，亮得像镀了层金。

“最后一个了，加油。”温以然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汪顺心里一暖，伸手去够最后一个锥桶。就在指尖快要碰到的瞬间，平衡垫忽然猛地晃了一下——不知是他脚下没稳住，还是垫子本身有点打滑，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右侧倒去。

“小心！”温以然惊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去扶。

汪顺的手本能地抓住了离他最近的东西——温以然的手臂。她的手臂很细，却意外地有力量，被他抓住的瞬间顿了一下，随即稳稳地撑住了他的力道。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近得能闻到她发间的薄荷清香，能看到她因为紧张而微微睁大的眼睛。汪顺的掌心贴着她的手臂，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肌肉的紧绷，和脉搏的轻跳。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放慢了脚步。平衡垫还在轻轻晃动，窗外的风声，远处训练的呐喊声，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和彼此清晰的心跳。

汪顺先反应过来，猛地松开手，后退一步站稳，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对、对不起，没站稳。”

温以然也像是被烫到一样收回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耳根泛红：“没事，平衡垫确实有点滑，我下次换个防滑的。”她的声音有点发飘，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头去收拾地上的锥桶，手指却有点发颤。

治疗室里的空气忽然变得粘稠起来，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汪顺站在原地，看着她略显慌乱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麻。刚才抓住她手臂的触感还留在掌心，纤细却有力，带着让他心悸的温度。

“那个……要不今天就到这里吧？”汪顺打破沉默，声音有点干涩。

温以然点点头，头也没抬：“嗯，差不多了。你……你先走吧，我收拾一下。”

汪顺“哦”了一声，拿起外套走到门口，脚步却像被钉住了一样，怎么也迈不出去。他回头看了一眼，温以然还蹲在地上，背影显得有点单薄，阳光落在她身上，却没驱散那点莫名的局促。

“温以然，”他忽然开口，“刚才……谢谢你。”

温以然站起身，脸上的红晕还没退去，眼神有点闪躲：“没事，应该的。”她顿了顿，像是鼓足勇气才抬起头，“你下次小心点，平衡训练最重要的是稳，不是快。”

“我知道了。”汪顺看着她认真的眼睛，忽然笑了，“下次换个防滑垫，别再让我抓到你。”

温以然被他这句半开玩笑的话说得一愣，随即脸颊更红了，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快去训练吧，别贫了。”

那一眼里没有了平时的专业和冷静，带着点小小的娇嗔，像投入汪顺心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他笑着点点头，转身走出治疗室，脚步轻快得像踩着云。

走到训练馆门口时，汪顺摸了摸自己的手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温以然手臂的温度。刚才那个意外的瞬间，像慢镜头一样在脑子里回放——她惊慌的眼神，泛红的耳根，还有那句带着点娇嗔的“别贫了”。

他忽然觉得，平衡垫上的摇晃，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它让他触碰到了不一样的她，让两人之间那层若有似无的隔阂，裂开了一道温柔的缝隙。

下午的水上训练，汪顺的状态格外好。划水时手臂的伸展，转身时膝盖的发力，都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流畅。队友说他像是开了窍，只有汪顺自己知道，心里那点甜甜的、暖暖的感觉，给他注入了多少力量。

训练结束后，他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绕到治疗室附近的走廊。看到温以然背着包走出来，他下意识地躲到柱子后面，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才慢慢走出来。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汪顺低头笑了笑。他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悄悄改变，像平衡垫上的摇晃一样，看似不稳，却在晃动中，慢慢找到了新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