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欣赏着刀剑们的表演,适时地送上掌声,甚至在三日月宗近和莺丸的邀请下,即兴演唱了一段轻快的歌剧选段,将宴会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她的表演天衣无缝,仿佛完全沉浸在这份喜悦之中。没有人察觉到那华丽笑容之下,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与疲惫。
直到月色西沉,宴会才在众人心满意足中散去。芙宁娜微笑着与每一位刀剑道别,返回了那座为她精心准备的天守阁。
当房门在身后轻轻合拢,将那外界最后一丝热闹与温暖彻底隔绝时,芙宁娜脸上那如同面具般完美的笑容瞬间崩塌、消散。
寂静,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没有点燃灯烛,只是借着窗外流入的、清冷的月光,缓缓走到房间中央。
奢华的和室,柔软的铺陈,空气中还弥漫着新木材和淡淡熏香的芬芳。一切都很好,好得近乎不真实。
这份“好”,这份突如其来的安宁与接纳,却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她那早已疲惫不堪的灵魂。
白日的喧嚣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只有她独自一人时才会显露的、赤裸裸的荒芜。
五百年的伪装,五百年的独角戏,早已将“扮演”刻入了她的骨髓。即使在最放松的时刻,那名为“水神芙卡洛斯”的剧本似乎仍在潜意识中低吟,提醒着她仪态、表情、语气。
她走到窗边,望向窗外寂静的本丸。月光下的庭院像是另一个世界,安宁,却让她感到无边的空旷。
“500多岁了……”她低声重复着白天对三日月宗近说的话,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
那轻描淡写的数字背后,是整整五百年的孤独守望和绝望表演。
每一个日夜,每一次谢幕,每一次在空无一人的宫殿里听着自己心跳的回声……
那些被她强行压抑、用浮夸表演掩盖的痛苦、恐惧和孤独,在此刻万籁俱寂的夜里,如同挣脱牢笼的猛兽,凶猛地反扑回来。
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割裂感攫住了她。
她不再是神明,无需再扮演。可卸下了那沉重王冠与戏服的她,又是谁?
真正的自我,早已在漫长的扮演中模糊了边界,与角色交融,又因角色的剥离而变得残缺不全。
快乐的感觉是真实的吗?此刻的安宁是应得的吗?那个在宴会上欢笑、歌唱的她,究竟是真的感到了片刻轻松,还是——
仅仅又是另一场表演?
怀疑如同藤蔓缠绕心脏,越收越紧。
她缓缓滑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抱紧双膝,将脸深深埋入其中。
没有眼泪,巨大的痛苦有时是无声的。她只是剧烈地颤抖着,像一片在秋风中凋零的叶子。
脑海中闪过无数纷乱的画面:幽暗的沫芒宫,镜中自己疲惫却不得不强打精神的脸,“预言”带来的绝望压力,
以及最后……那场审判,水的洗礼,还有……真正自由的天空。
自由。
这就是自由吗?
但自由的感觉,这么的冰冷,让她惶恐不安?
就像一直背负着重物前行的人突然卸下了所有负担,反而因失重而踉跄,无法找到平衡。
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任由思绪在过去的泥沼和未来的迷雾中挣扎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