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的第一场雪落下时,叶昭的潮期又到了。这次他没找沈策要抑制散,自己揣了瓶在怀里,想着撑过去就好。可没想到,潮期来得比以往更凶,他在城外的竹林里练剑时,突然眼前发黑,重剑脱手而出,砸在雪地上。
“叶昭!”
沈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叶昭已经快失去意识了。他感觉自己被人抱起,熟悉的松木香笼罩下来,带着让人安心的暖意。
“你怎么不带抑制散?”沈策的声音里带着怒意,还有不易察觉的担忧。
“忘了……”叶昭的声音含糊不清,脸颊贴在沈策的胸口,能听到他急促的心跳。
沈策把他抱回藏剑山庄,让侍女去请大夫,自己则守在床边。叶昭迷迷糊糊地醒来,看到沈策坐在床边,眉头紧锁,手里还攥着他掉落的剑穗。
“你怎么还在这?”叶昭的声音有些沙哑。
“等你醒。”沈策看着他,“以后不准再这么逞强。”
叶昭别过脸,耳根发烫:“知道了。”
大夫来诊脉时,沈策站在门外等着。叶昭听见大夫跟侍女说“二少这是忧思过度,潮期才会越来越重,最好是找个天乾结契,不然怕是会伤了根本”,心猛地一沉。
结契?跟谁?
沈策走进来时,叶昭赶紧闭上眼睛装睡。他感觉到沈策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停留了很久,才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叶昭总觉得沈策在躲着他。他去天策府找了几次,都被下人告知“沈少爷练枪去了”。叶昭站在演武场门口,看着空荡荡的场地,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在找我?”
沈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叶昭转身一看,他穿着身新的玄色劲装,肩上还扛着杆长枪。“你去哪了?”叶昭的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去城外练枪了。”沈策放下枪,“找我有事?”
“没事。”叶昭别过脸,“就是来看看你是不是又偷懒了。”
沈策笑了笑,没戳破他的谎话。“对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我爹让我去相亲。”
叶昭的心脏猛地一缩:“相亲?跟谁?”
“城南王家的小姐,说是个很好的地坤。”沈策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爹说,我也该定亲了。”
叶昭的指尖掐进掌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似的,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哦,”他终于挤出个单音节,声音干得像被砂纸磨过,“那……挺好的。”
沈策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低笑一声:“好什么?我连人家姑娘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叶昭猛地转头看他:“那你还去?”
“我爹安排的,总得应付一下。”沈策的目光落在他怀里的剑穗上——那是他送的狼牙枪穗,叶昭一直挂在剑上。“其实……我心里有人了。”
叶昭的心跳漏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下,连呼吸都忘了。他看着沈策,对方的眼神很亮,像落满了星光,直直地撞进他心里。
“谁?”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沈策没直接回答,反而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怀里的枪穗:“你还记得这穗子吗?”
“记得。”叶昭的声音有点闷。
“我编这穗子时,心里就在想,”沈策的指尖顺着红绳滑下去,轻轻握住了叶昭的手腕,“要是能跟这个人结契,哪怕一辈子守着他,也挺好的。”
叶昭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有烟花炸开。他看着沈策近在咫尺的脸,对方的呼吸落在他耳边,带着淡淡的酒气——原来他刚才喝了酒。
“你……”叶昭想说“你喝醉了”,却被沈策打断。
“我没醉。”沈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腕内侧,那里皮肤很薄,能感受到脉搏的跳动,“叶昭,我知道你是地坤。但那又怎么样?在我眼里,你从来都不是需要被保护的人。你是能跟我在演武场打一天不分胜负的对手,是我想一辈子并肩站着的人。”
雪光从窗棂钻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叶昭看着沈策认真的眼睛,忽然觉得,那些藏了很久的委屈、不安,好像都在这一刻散了。
“你爹不会同意的。”他憋了半天,冒出这么一句。
“我爹那边我去说。”沈策握紧他的手,“你只需要告诉我,愿不愿意?”
叶昭看着他,忽然笑了,眼角却有点发热。他想起小时候把沈策按在泥地里,对方哭着喊“我是天乾”;想起第一次潮期时,沈策守在门外的背影;想起这半年来,他偷偷塞给自己的抑制散、编歪的枪穗……
“你刚才说要去相亲,”叶昭故意板起脸,“还去吗?”
沈策愣了下,随即笑起来,露出点傻气:“不去了!谁爱去谁去!”
叶昭被他逗笑,抬手捶了他一下,却被对方顺势抓住。沈策的手掌很暖,把他的手整个包在里面。
“那……”叶昭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你得跟我去藏剑山庄提亲。我爹要是不同意,你得跟他打一架,打赢了才算数。”
沈策笑得更欢了,露出两颗小虎牙:“没问题!别说打架,就是让我给岳父大人端茶倒水,我也乐意!”
“谁让你叫岳父了!”叶昭的脸瞬间红透,想抽回手,却被沈策攥得更紧。
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在梅枝上,簌簌作响。屋里的两个人影靠得很近,红绳枪穗从叶昭的怀里滑出来,在风中轻轻晃着,像个悄悄藏了很久的秘密,终于在这一天,晒到了太阳。
后来,藏剑山庄的人都知道,二少爷叶昭要跟天策府的沈策结契了。有人说“两个天乾怎么结契”,有人说“叶二少明明是地坤,怎么配得上沈少爷”,但这些声音,叶昭都不在乎了。
他站在演武场,看着沈策给自己演示新练的枪法,枪尖划过空气,带着凛冽的锐气。沈策收枪回头,冲他笑了笑,阳光落在他脸上,亮得晃眼。
叶昭忽然想起很久前,自己窝在房里翻医书的夜晚,那时总觉得地坤的身份是道枷锁。可现在他明白了,真正的枷锁从来不是身份,而是不敢面对的心。
“喂,沈策!”叶昭举起重剑,剑尖指向他,“来切磋!赢了我,才算有资格娶我!”
沈策笑着提枪迎上来:“放马过来!”
枪影与剑影在阳光下交织,像一首写了很久的诗,终于到了最热烈的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