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餐厅门口时，凌锦还在纠结要不要进去。赵太阳抱着瓜子走在前面，脚步却刻意放慢，显然是在等她。饶子识趣地快走两步推开餐厅门，笑着打圆场：“这家杭帮菜的西湖醋鱼特别地道，瓜子肯定爱吃。”
包厢是饶子提前订好的，推门进去，木质隔断上挂着素雅的水墨画，靠窗的位置摆着一个圆柱形鱼缸，几条金鱼在里面慢悠悠地游着。瓜子一看见鱼缸就兴奋起来，从赵太阳怀里滑下来，拉着崔知衡的手凑了过去，两个小家伙头挨着头，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哪条鱼最漂亮。
“我去叫服务员点菜。”饶子放下包，顺势从包厢溜了出来——他心里还记挂着群里那群嗷嗷待哺的“吃瓜群众”。走到走廊拐角，他飞快掏出手机，把餐厅定位发进群里，配了句“想吃瓜的速来，包厢号302”，然后赶紧收起手机，招手叫住路过的服务员，仔细报着菜名，特意多加点了几道孩子爱吃的甜口菜。
包厢里，气氛却渐渐冷了下来。刚才在车上人多，赵沐阳没好意思追问，现在饶子出去了，孩子们又围着鱼缸，餐桌旁只剩下他和凌锦两个人。空气里静得能听见鱼缸里水流的声音，赵太阳攥着水杯，指节微微泛白，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了，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是我的孩子吗？”
这句话没头没尾，却像一块石头砸进凌锦心里。她抬起头，迎上赵太阳的目光，那双眼睛里满是期待与不安，和四年前一模一样。可一想到当年他不告而别，凌锦心里的委屈就涌了上来，语气也带了点赌气的意味：“她是我一个人的孩子，跟你没关系。”
赵太阳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凌锦，四年前的事……”
“那么久的事还提它干什么？”凌锦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当年你一声不吭就消失，现在又回来问孩子是不是你的，赵太阳，你觉得合适吗？”本来她还想着，今天把话说清楚，可看着赵沐阳这副样子，突然觉得没必要了——有些伤害已经造成，再解释又有什么用呢？
她起身走向鱼缸，轻轻摸了摸瓜子的头：“宝宝，妈妈临时有点事，我们先不在这里吃饭了，跟妈妈回家好不好？”
瓜子抬起头，小脸上满是疑惑，却敏锐地察觉到妈妈语气里的勉强。她看了看旁边的赵太阳，又拉了拉凌锦的手，小声说：“妈妈，是不是爸爸惹你不开心了？那我不要爸爸了，我们回家。”
稚嫩的话语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凌锦心上，她鼻头一酸，赶紧别过头，怕眼泪掉下来。就在这时，饶子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菜单：“菜我点好啦，都是……”话没说完，他就看出了包厢里的不对劲，凌锦脸色发白，赵太阳低着头，连孩子们都安静了下来。
“饶子，不好意思。”凌锦率先开口，声音有点沙哑，“我临时有点急事，今天这顿饭就先不吃了，改天我单独请你。”
“别啊，来都来了，菜都点了，不吃多可惜啊。”饶子赶紧挽留，还偷偷给赵太阳使了个眼色，希望他能说句话。可赵沐阳像是没看见一样，依旧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凌锦态度很坚决，弯腰拉过瓜子：“宝宝，跟饶子哥哥、知衡哥哥说再见。”
瓜子攥着凌锦的手，乖乖地挥了挥：“饶子哥哥再见，知衡哥哥再见。”崔知衡也跟着挥了挥手，小脸上满是失落。
饶子见凌锦执意要走，也不好再劝，只能点头：“那行吧，等我忙完司庆的事，再找你约饭。”
凌锦没再多说，牵着瓜子快步走出包厢，连头都没回。赵太阳这才抬起头，看着门口的方向，眼神里满是痛苦和懊悔，伸手拿起桌上的酒瓶，拧开盖子就往杯子里倒酒。
凌锦刚走没两分钟，包厢门就被“砰”地一声推开，乔鹊、麦麦几个人挤了进来，一个个探头探脑，脸上满是八卦的神情。可看到包厢里的场景，几个人都愣住了——崔知衡乖乖坐在椅子上吃着饭，赵太阳闷头灌酒，饶子在旁边急得直劝，却根本拦不住。
“凌老师呢？”崔十八率先开口，他刚才在路上就觉得不对劲，现在一看赵太阳这副样子，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赵太阳听到“凌老师”三个字，喝酒的动作顿了顿，猛地抬起头看向崔十八，眼神里满是急切：“你什么时候见到她的？你早就认识她？”
麦麦和乔鹊对视一眼，赶紧悄咪咪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耳朵竖得老高，连呼吸都放轻了——这瓜比他们想象中还大！
“这事儿说来话长。”崔十八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旁边的崔知衡，压低声音说，“大儿还在这儿呢，我先给我爸妈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接孩子，等把他送回去，咱们再好好聊。”他现在终于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凌锦了——三年前，公司刚刚起步的时候，赵太阳手机屏保上的那个女孩，跟凌锦长得一模一样！
崔十八掏出手机给父母打了电话，然后蹲在崔知衡面前，温柔地说：“儿子，爷爷一会儿来接你，今晚你跟爷爷奶奶睡好不好？爸爸要陪太阳爸爸聊聊。”
崔知衡看了看闷头喝酒的赵太阳，懂事地点点头：“好，爸爸你好好安慰太阳爸爸，他看起来好伤心呀。”
没一会儿，崔十八的父母就来接走了崔知衡。包厢里只剩下他们几个大男人，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崔十八关上门，走到赵太阳身边，看着他通红的眼睛，缓缓开口：“凌锦，就是你手机里存了四年的那个女孩，对不对？”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包厢里炸开。饶子、麦麦、乔鹊三个人瞬间瞪大了双眼，齐刷刷地看向赵太阳——他们只知道赵太阳心里一直有个放不下的人，却没想到，竟然就是凌老师！
赵沐阳捏着酒杯的手指泛白，仰头又将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酸涩。他垂着眼，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像是在回忆一段遥远又清晰的过往：“那是四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我还只是个在酒吧驻唱的地下歌手，每天跑好几个场子，收入不稳定，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没有。”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眼神飘向包厢角落，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挤在老城区出租屋里的自己，“而小锦不一样，她是舞蹈系的佼佼者，专业课次次第一，老师都夸她是难得的好苗子。”
顿了顿，他喉结动了动，继续说道：“有天我结束驻唱回去，路过楼下垃圾桶，看见里面有张被揉皱的纸好像贴着小锦的照片——捡起来一看，是国外顶尖舞蹈院校的留学申请书，申请表填得密密麻麻，只剩最后签名那栏是空的。”
说到这里，赵太阳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难以掩饰的愧疚：“我一直知道，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去那所学校深造，可她为了我，竟然把申请书扔了。那天我拿着那张纸，在楼下站了好久，第一次那么清晰地意识到，我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我有多耽误她。”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那些压抑的情绪都吸进去：“我想劝她，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直到有天下午，下了很大的雨，我去她学校接她，刚走到舞蹈教室门口，就听见她老师跟她说：‘凌锦，你再好好想想，这个名额很难得，错过这次，以后就没机会了。’她跟老师说：‘谢谢您，我已经决定了，不去了。’”
“我当时就懵了，”赵太阳抬手按了按眉心，语气里满是懊悔，“我知道，她是因为我才放弃的。那天晚上，我送她回我们的出租屋，看着她收拾房间，还笑着跟我说‘以后我们就在杭州定居好不好’，我心里像被刀割一样。”
“等她睡着了，我在书桌前坐了一整夜，写了封信，劝她去留学，告诉她不要因为我放弃梦想。”他的声音开始发颤，“我怕看到她醒来说服不了她，也怕自己会舍不得，天没亮就拿着行李走了。我以为……我以为她会想通，会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可我真的没想到，她竟然……竟然没走，还生下了瓜子……”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轻，眼眶却渐渐红了。包厢里静得可怕，只有空调的冷风在无声地吹着。
崔十八看着他这副模样，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瓜子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你女儿。”
赵沐阳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是震惊：“你怎么知道？为什么这么肯定？”
“你还记得大儿跟瓜子在一个幼儿园吗？”崔十八靠在椅背上，语气平静，“有天晚上大儿睡前跟我聊天，说他有个好朋友叫凌燃，小名叫瓜子，还说瓜子的全名叫赵凌燃。”
“赵凌燃……”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在赵沐阳心上。他愣了几秒，突然喃喃自语起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赵凌燃……那是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窝在沙发上聊以后的日子，给孩子起的名字啊……我说随我姓赵，她说要带个‘凌’字，连‘瓜子’这个小名，都是她开玩笑说我名字里有个阳字，孩子应该叫向日葵，但是太绕口，不如叫瓜子，随口说笑的……”
他越说越激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酒杯里，溅起细小的涟漪。饶子、麦麦和乔鹊坐在旁边，看着一向要强的赵太阳哭成这样，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说实话，他们心里都觉得，当年的事，确实是赵太阳做得不妥。他以为自己是在为凌锦好，却没问过凌锦真正想要什么，一声不吭地离开，留下凌锦一个人面对所有，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了孩子。这份“为你好”，说到底，还是太自私了。
包厢里的气氛越发沉重，赵太阳趴在桌子上，肩膀微微颤抖，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崔十八递了张纸巾过去，轻声说：“现在说这些也晚了，你还是想想，以后该怎么弥补她们母女吧。”
赵太阳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眼神却渐渐坚定起来：“我会的……我一定会弥补她们的。”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他都要把凌锦和瓜子留在身边，用剩下的一辈子，去偿还当年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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